说着作势系那包袱,厚山不待多想,一把拉住,额上已是汗涔涔的,“兰香妹子,我王二信你这回,不敢求白头偕老,若是能挨上她一根小指头也值了。”
兰香暗自撇嘴,心想男人果然都贱,面上仍是定定的,嘱咐厚山如何套车,如何接应,这般耽搁了会子,忽听得二更鼓响,知道府中落锁,当下时机恰是最好,与厚山再叁约定后,便挎上包袱轻手轻脚出了门,一路上专捡那不着月光的暗处行走,不多时便摸进二门,旁边那小门当时为了方便王渊来往是久未曾锁的,今夜自是如常,进得门来几转之后便绕至小姐窗下,隔窗纸看屋内一片黑静,料想院中奴仆俱都睡了,学着王渊惯做的,伸出手指在那窗棂上“笃笃”轻敲几下,不多时屋里便有了声息,小窗“嚓”的一响,半张芙蓉玉面微露,只听檀口轻声问道:“可是表哥?”
见是来人却是兰香,林辰星面露疑惑,兰香忙道:“小姐,大事不好了,王公子性命危在旦夕,此处不便说话,求小姐开开窗儿放奴婢进去与您细说。”
辰星一听表哥遇难登时便急的双目盈泪,焉有不从之理,忙敞了窗扉,将兰香扯入,靠近了方才看清兰香竟是发鬓飞蓬,面上带伤,一双眼睛肿桃似的,口中轻唤道:“兰香姐姐,你这是怎的了,我表哥他又出了何事?”
兰香道:“奴婢这副惨相全是为了小姐和公子遭罪,今日晚间,有个十二叁的小厮慌慌张张的投到府上,自称是王公子的书童,前来求见太太。”
小姐问道:“那书童可是生的白净,下巴角生着一颗黑痣?”
兰香答道:“正是如此。”
小姐道:“那便真是表哥的书童,名叫侍剑,他见我娘可说了些什么?”
兰香道:“太太安排奴婢在外屋伺候,因此那侍剑同太太如何答话奴婢一概不知,只是不到一盏茶工夫,那小厮便讪答答的退了出来,太太命我将他送出前院去,他听得太太唤奴婢兰香,想是王公子另有交代过,路上悄悄的同我说,王公子在湖南书院里求学,不幸身染重疾,现已滴水不进,药石无医,全靠一口气撑着,嘴里日夜念着小姐闺名,恐时日无多,只求能见小姐最后一面,便死而无憾,又附书信一封…”
“信在何处?”听得表哥病危,辰星早哭的花容失色,兰香叹气道:“兰香愧对小姐,那信件不知怎的竟叫太太知道,一把夺去烧了,指天画地的将王家姑奶奶并王大老爷里里外外痛骂一遍尚不解气,又迁怒于奴婢,拿了沾水的藤条没命死打,末了又说奴婢与那书童私相授受,叫人把我关进柴房等老爷发落,亏得府里赶马车的王二哥知我冤枉,暗中相助,这才侥幸逃了小命出来,奴婢本想同王二就此离府再不回来,但想着小姐旧日待我一向宽厚,实不忍见你与王家公子从此阴阳相隔抱憾终生,因是冒死报信,奴婢所说若有一字作假,登时便叫雷劈电打不得好死,还请小姐看看此物。”
说着从包袱中拿出那块羊脂玉腰佩,辰星认得,一把捂在怀中,再无疑虑,满腔都是剧痛,想着表哥半月之前尚还抱着自己山盟海誓,夜夜共赴巫山,怎的短短十余日竟遭此劫难。
这林小姐自破身之日起便已将身视作王家妇,无论后面同刘家姐夫或是海宣如何如何,总是被迫所致,心中想的念的,多还是王渊一人,月光一照,恍惚间好似回到王渊爬床的那夜,百般的恩爱,千种的温存一齐涌上心头,这样好的表哥,怎忍叫他孤病他乡,若是他死了,我活着岂不也同死了一般。揉揉泪眼,辰星拉住兰香道:“姐姐方才说同马夫出逃,想是已备得车马,可否送我去湖南见表哥一面?”
兰香瞪大双眼,虽知此事有谱,但怎敢料想小姐如此奉陪?张张嘴竟不知如何作答。
辰星翻身下床,匆匆穿戴了,从多宝阁中捧出个檀香木匣,当着兰香打开,月色下,只见匣中宝气莹莹,流金溢彩,竟盛了满满的首饰,辰星也不看,直抓了一把塞与兰香道:“一点薄礼略表心意,若是姐姐送我见着了表哥,剩下的便都送与姐姐,权当是林府给的添妆了。”
兰香哪见过这等宝物,忙不迭的接了贴身藏好,顺水推舟的满口应了,主仆俩拾掇了一众应用之物,又苦挨两个时辰,天光堪堪薄透夜幕,约摸城门不时便将大开,兰香托着小姐跳出朱窗,半明半暗中,一高一矮两个女子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北罩房角门,王厚山早将马车套好,候在那处。
叁人碰头,无声交流,随即上了车,落了帘幕,王厚山轻轻催马,枣红健马打个鼻响,行走无声,不多时,便隐没在稀微夜幕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