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线:假如步瞻与步煜重生
001再一次睁开眼
大宣景和十二年,十月初七。
秋深露重,金霞满天。
一间格外清净的院落里,安静坐了位身着大红嫁衣的姑娘。明明是出嫁的大喜日子,她的面色却看起来不大好看。耳畔还回荡着婢女绿芜的哭声与埋怨声,那抽泣一阵接连着一阵,令人有几分心绪不宁。
姜泠并未应声,只安静地垂下眼睫。
今日,是她嫁入步府的大喜日子,按道理来说,她不该哭。
哪怕对方是那等奸佞之徒,那等面冷心狠、杀人不眨眼的奸佞之徒。
“小姐,奴婢早就听闻那步左相的阴狠,您不能嫁,您万万不能嫁啊……步瞻他是怎样的人,小姐您嫁过去无异于羊入虎口。您若是出了事,可叫奴婢们怎么办啊……”
小丫头哭得肝肠寸断。
可步瞻是何种人,姜泠又岂会不知?
她若是嫁了,除了受辱,还要背负上那等背义求荣的骂名,可若是她不嫁……
姜泠面色微白,闭上眼。
正执着步摇的手微微颤抖,玉珠子就此碰撞,激荡出清脆的声响。她不敢再往下想,如若她不嫁,那她会如何,整个姜家又会如何。
酉时已过。
前来接亲的轿辇却迟迟未到。
泛着金红色的霞光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天际边那一道暗沉的昏黄。秋风萧瑟,更将庭院衬得无比凄寒冷寂。终于,她掩去眼底情绪,仰头看了眼窗外那灰蒙蒙的天。
“走。”
步家的人不来接。
那她便自己走过去。
绿芜大惊之色!
从古自今,两家成婚向来都有男方派人去女方家接亲,哪里有女子亲自走往夫家的说法?但绿芜又太过了解自家小姐的性子,既已如此,便只好跟在小姐身后,与她一同穿过这街巷。
此去步家,路途甚远。
单靠步行,怕是要走到深夜,误了吉时。
姜泠自幼在姜家受着管束,平日里本就鲜少上街,更罔论穿着这一身鲜艳的大红色。如此“赤.裸.裸”地走在街道上,她不免收到不少人带着审视的目光,其中还夹杂着议论声。
“那是何人,怎么穿成这副模样?”
“不知道啊,有些面生。穿成这样,是要去拜堂成亲么?”
“我知晓!她便是那姜家的大女儿,与父母断绝关系也硬要嫁进步家的姜家嫡女!”
“什么,姜家的大姑娘?她今日与步相成婚,那步家竟连花轿都不愿意给她备的么?”
这些议论,在众人认清楚她乃何人时,逐渐变成了一声声“言辞义正”的指责。
“什么姜家嫡小姐,我呸!明明出身于名门望族,却不知廉耻,甘愿委身于那等佞臣。我要是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对!还不如死了算了,不知她还
有什么颜面能苟活于世!”
一句句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仿若一把把锐利的刀刃,越过那重重人群,欲将姜泠剜得千疮百孔。少女抿了抿唇,没有去理会那些声音,正欲往前走时,忽然一颗白菜,重重地砸在她嫁衣之上。
大红色的嫁衣,被她亲手、一针一线所绣的嫁衣,登时便染上了一道鲜明刺目的泥污。
姜泠的步子仅是一顿。
所有人都看着,这位素来以端庄恭淑闻名的姜家大姑娘,面对此事并无任何发作。她垂眼,默不作声地将衣衫上菜叶拂净,紧接着便继续往前走。
此去步家的路太远、太远。
她自幼心性如此,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但她从来也没受过这般的委屈。泪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拼命打着转,姜泠紧咬着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不能哭。
大婚之日,这大喜的日子,她自然不能哭。
有人得意洋洋地吹起了口哨。
他们浑不顾,这是在聚众欺负一个年不过十六的小姑娘,看着姜泠红透了的眼眶,反而一个个愈发精神抖擞。
“哟,还想着做那丞相夫人呐,这哪儿有丞相夫人在出嫁当日走着去丞相府的,你家那大人,怎么不来接你啊?”
“就是啊,步夫人,这大喜的日子,步大人怎么不来接你啊。怕是眼里就没有你这样一个所谓的丞相夫人吧。”
“哈哈哈,真是搞笑,背信弃义,卖身求荣,终不得长久——”
那一声还未完。
忽尔,“嗖”地一声,一支利箭刺破长空。
那名正趾高气昂的“义士”顿然一惊,下一刻,箭羽已堪堪顺着他的脸颊擦过,只差一毫、只差一毫……他顿时满脸煞白地跌倒在地上,吓得不再能说出任何话。
有人认出来了:“那是步家的马车!!”
不过顷刻,人群便一哄而散,独独剩下一身泥泞的姜泠,和那一辆突然赶来的马车。
如若姜泠没有看错……
先前那一支箭,正是自这马车的方向破空而来。
对准了那名咄咄逼人的男人,却又故意偏差一分,不在这新婚之日闹出人命。
深紫色的车帷,被风吹得晃动,姜泠往后倒退了半步,头上的步摇已轻晃着。
不光是那名“义士”,姜泠也被那支箭吓到了,原本涂满了口脂变得煞白。
“民女姜泠,见过步相——”
见有人自车帷中探出手,她吓得一时间竟忘却了身上那件嫁衣,稳稳当当地沉下身子,朝着男人一福……
然,她还未起身,迎面忽尔拂来一道旃檀香气。一身大红喜服的男人已掀帘而出,不等她去仔细看清对方的容貌,那人已一手揽过她纤细的腰身、将她一把打横抱起!
绿芜大惊:“小姐——”
谈钊:“相爷——”
眼前撞入一道喜庆的红色,那阵旃檀香登即将她浑身包裹得密不透风。姜泠心
中颤栗,再反应过来时已被人抱进马车中。
姜泠知道,这是步家的马车,并非是步家理应前来接亲的马车,而更像是……
从某地匆匆赶来的马车。
她更知道,身前之人,正是她那名作恶多端的“夫君”,大宣的左相步瞻,步幸知。
那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步幸知。
因是一路步行,姜泠并没有盖盖头,暗紫色的车帘拂于面上,霞光撞破马车内原本的昏暗之色。下一刻,她已然坐在马车之内,男人平稳地放下车帘,松开正搭在她腰间的手。
姜泠心中惧怕步瞻,下意识往后一缩,后背与车壁重重相撞。
沉闷一声响,步瞻望了过来。
徐徐冷风轻拂过车窗帘,将落日的余晖倾洒进来。即便有这霞光映衬,姜泠却分毫不敢抬眼。少女一袭红衣,敛目垂容,唯有那余光隐约察觉到,同样一身红衣的新郎官正巧垂眸,那眸光就此落在她的身上。
那目光很轻,莫名柔和,似乎还带了……几分探寻。
他说了句很奇怪的话:“是你么?”
姜泠不明所以,片刻又反应过来——他许是在问自己是不是姜家女。
少女的声音轻柔柔的,因是惊惧,还带了几分颤栗。她抿了抿唇,应答:“民女姜泠,见过相爷。”
说这话时,面前的女孩低眉顺目,身上看不见任何一丁点儿锋芒,活像一位从《女德》《女戒》之书中走出来的那等端庄贤淑的女子。
见状,步瞻凝了凝眉。
他的面上露出些许失落的神色。
然,仅这一瞬,男人眼中那失落之色瞬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宽慰与欣喜。
是失而复得的宽慰,更是亡羊补牢的欣喜。
手背上一道轻柔温热的触感,步瞻竟抚了抚她的柔荑,小心问道:
“方才他们,有没有弄伤你?”
姜泠不敢多言,只摇摇头,“多谢相爷关心,他们没有弄伤我。”
对方正放在她手背上的手缓缓攥紧。
就在里她手指的不远之处,那鲜红的衣上正残存着一点泥泞。泛了黄的污渍用手帕也擦拭不干净,徒留下那等十分惹眼刺目的印痕。
步瞻眸光微沉,心中泛起一阵痛意。
方才他命谈钊驱车赶来,即便这一路快马加鞭,可还是晚了些时辰,让她受了这等委屈。他明明心想着上苍垂怜,好不容易给了他再来一次的机会,好不容易再来一次……
“你……”
面前一袭大红喜服的男人沉默片刻,忽尔道:
“对不起。”
姜泠震惊,不可思议地抬眸。
她方才……方才听到了什么?
那冷面奸相对她说什么?!
对不起??
不等她回过神,男人已然攥住了她细软的手指。对方明明将她攥得极为牢实,可手上的力道与分寸却是极温柔的。姜泠抬眼望去
,只见车内一片昏黑。男人飞眉入鬓,一双凤眸精致而勾人。
原本犀利的凤眸间,如今却蓄满了似水般的柔情。
马蹄声阵阵,月色透过车窗的缝隙,男人面上是一片健康的白皙色。
他低下头,道:
“阿泠,我一醒来,便是在去卢家的马车上,来不及到这里来接你。对不起,是我来晚了,让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