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迷蒙。
姜泠忘记自己是怎么准许他进来的,只记得方才答应他时,自己的心跳声极为剧烈。她的一颗心怦怦直跳着,跳得她整个人变得轻松而鲜活。她已有许久未曾拥有过这种感觉,这种心脏重新跳动、焕发出勃勃生机的感觉。这种感觉令她兴奋,亦令她沉醉。
她像是在沙漠中孤独行走、忽然看见了一大汪甘泉的旅人。
那泉水不光解渴,还甚是可口诱人。她闭上眼,感受着周围的生气,感受着柳恕行摸着她的脸颊,微微喘.息,动情地说喜欢她。
男人的手掌轻抚上她的面容,一寸一寸,皆是克制而小心。得到姜泠的首肯,对方终于低下头、轻轻吻下去。
似乎害怕会引来她的反感,柳恕行吻得近乎于谨慎。
他的双唇落下,宛若一道春风,登即唤醒了姜泠唇齿间的春意。夜色雾蒙蒙落下,身前男人的目光却是格外明亮而温柔。她也不仅伸出胳膊,环绕上那人的脖颈,在微喘之时回吻上去。
双唇交触的那一瞬,姜泠的内心深处忽尔升起一种奇怪的情绪。她明明与柳恕行相识不过数月,竟与他有种异样的熟悉之感。
他的身形,他的眸光,他身上的味道。
虽然他像极了另外一个人,但姜泠知晓,他们两个人完全不一样。
虽然自己与柳恕行才相识不过数月,但这是她第一次在一个男人身上感觉到尊重、关心、呵护,感受到平等的、全心全意的爱。
她被对方抵住,双脚一点点往后退,直到脚后跟抵在那墙壁之处。见她退无可退,男人低下头吻得愈发深。他一点点撬开她香甜的唇齿,这一场春雨就这般酥酥麻麻地落下来。
从舌尖,浇落至于人的心尖处。
将她的一整颗心也浇淋得酥酥麻麻。
男人的双唇辗转到他处。
额头、眉梢、眼角、鼻梁……顺着她细长的脖颈,沿着她精致的锁骨。终于,他大手将那腰身一握,径直将女郎抱上榻。
那如云似雾般的帘帐登时被人扯拽下来。
她也像是躺在了一片云雾里,浑身轻飘飘的,好似要乘风浮起来。
不过少时,窗台外便落满了雨。水潮升起,于月下氤氲了一整片。让人的目光愈发潮湿、不甚真切。
原本被大火烧毁、荒芜一片的桃花,在春水的轻拂之下,终于抽出了新芽。
吐息之间,她抬起一双乌黑柔软的眸,望向身前之人。他的乌发微垂下来,就这般旖旎地落在她的胸口之处,月色与雾气淡淡迤逦,让他的整张脸显得熟悉又陌生。
姜泠眼前兀地闪过另一张脸。
她曾见过这世上眉眼极为相像的两个人,故而,对于柳恕行与步瞻二人的相似之处也见怪不怪。但如今她一想到那男人,从身后竟不自禁地扑涌上一股涔涔冷意。
时至今日,面前闪过那张脸时她仍感到些后怕,她畏惧他的面容,畏惧他淡漠的神情
,
畏惧他每一个冷冰冰的话语,
畏惧他那让人根本无从挣脱的掌控欲。她想起仰青的下场,望向面前的柳恕行时,一颗心忽然颤了颤,竟让她微抬起上半身,扑入男人的怀里。
“怎么了?”
柳恕行有些被她的反应惊到,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安抚她的后背。
姜泠双手死死攥着他的胳膊,于他怀中抬起眼。
“你带我走吧。”
“什么?”
柳恕行显然怔了一怔。
她的呼吸短促,声音也有些急切:
“柳恕行,你带我跑,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离开这里,离开金善寺,离开京都。
离开那个人的身边。
思及此,她的眼眶竟不由得泛红。女子的声音里淬着柔柔的泪,轻声轻语的,如同一朵柔软的云朵于人心尖儿处融化了开。对方显然也未曾料到她这般反应,眉头微微蹙起:
“去哪儿?”
闻言,姜泠只摇摇头,道:“不知道。我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柳恕行,我们私.奔吧,好不好?”
私.奔。
还是皇后与一个匹夫于寺庙中私.奔。
这是多么荒诞且大不韪之事。
果不其然,听见那两个字,柳恕行的目光微微一变,他眼中的神色让姜泠看不真切,也看不太懂。
她慢慢支起上半身,罩着身子的薄褥柔顺地滑下,露出圆润白皙的肩头。
带她走罢。
带着她逃罢。
逃离此处,逃离金善寺,逃离朝堂上的那些纷争,逃离那乱花渐欲迷人眼的京城。
逃离他处心积虑、苦心孤诣了前半生,才换得的富贵繁荣。
逃离他那足以俯瞰茫茫众生的无上宝座。
步瞻低垂下浓黑的睫。
他的身形隐于这一片漫无边际的夜色里,只余些许银白的月光投落于他面上。方才那一场大雨,已将男人的头发溽湿,些许青丝黏腻地覆在他的脸颊处,从他额上滚落一颗豆大的水珠。
胸腔之中那颗火热之物止不住地跳动着,他的喉结更是在此刻变得坚实无比。那浓密纤细的睫羽上淬了些水,不知是热汗还是雾气,让他的眸光在这一瞬间骤然变得极为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