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个电话打破了满室宁静,此刻陆吾已经去巡园了——这是陆吾在将饲养工作交出去给各位饲养员后给自己安排的工作。
每天早晚,陆吾都会巡逻一遍动物园,早上是观察动物们的生理状况,晚上则是检查笼舍的清洁以及锁有没有关好。
当然,作为一个好领导,陆吾这么做并不是为了给员工们找茬,纯粹是他那颗老父亲的心在骚动。
不过陆吾不在,濮落却在用他的电脑画画。
濮落在双十一的隔天就收到了园长之前承诺的数位板,虽然数位板以及软件对于濮落是一个全新的存在,但是软件调色图层修改什么的实在是太香了!
靠着一颗不想调色不想洗毛笔的不想分颜料盘的心,濮落硬是凭本能和看视频大致学会了现代绘画技术,目前正在勤奋练习中。
PS:这么勤劳也有网友们太会夸的因素,谁能不沉迷在网络的夸夸中呢,鼠鼠他,他也喜欢听好话啊!
见电话响,濮落也没多想,随手就接起电话:“你好,岱山动物园……”片刻后他愣了愣。
“哎?居委会问我们动物园有没有比较机械性的岗位可以提供给孤独症人群?”因为上午没课,一早就来动物园摆摊……啊不是,上班的王强国停下了扒饭的手,他喃喃自语,为华-国这个著名基层机构的管辖范围深深震撼:“华-国的居委会居然还要管这个?他们的职能范围到底是什么?”
“……这个很难和你们解释。”陆吾沉思了下,看着面前一个非人类和歪国人,他有些艰难解释:“基本就是居委会不管的事情,才是政-府管的。”
“哇哦……”濮落和王强国齐齐发出了惊叹。
在王强国微妙的注视下,濮落丝毫不避讳自己的知识面存在盲区这件事,他大大咧咧地问:“居委让提供岗位我明白,但为什么是机械性的岗位?”
“因为孤独症人群最舒适最理想的状态是进行重复且规律性地劳作。”陆吾将刚出炉的牛肉烧饼放到餐桌上,他知道濮落对这方面没有了解,便解释得仔细了些。
“病因目前还不完全清楚,但大部分患者都是自婴幼儿时期就有症状,所以猜测是和遗传有关,这些患者中,大部分都是具有思考能力。只是因为后天原因致使智力不健全的假性,只有极少数是智力低下的真性,而他们的治疗方法就是去专业的康复类学校就读,在专业的指导下,尽可能恢复到常人的水准。”
“哇……”王强国今天第三次发出感叹,比起前两次,这次的感叹里面充满了羡慕。
他耸了耸肩膀后说:“在我的国家,这种疾病还没有被广泛地承认,更不要说专业的学校了,真羡慕你们的国家——这些学校会教授什么?”
“这个问题可能需要咨询一下他们的老师了。”陆吾摸出手机,拨通了濮落之前抄录下来的居委会电话。
他的铃声只响了一下,就被对面接通了,显然,那边的工作人员一直在等着陆吾的回
电。
“小陆老师儿吗?哎,你好你好,我是春申居委会的工作人员,我姓张。”
张阿姨是个热情爽朗的性格,一听陆吾这边有了解的意思,她当下就啪啪啪一通说。
因为陆吾的电话型号老旧,拜他优越的漏音所赐,凑在话筒边上的濮落和王强国也将张阿姨的话听了一耳朵。
简单说就是这次居委推荐过来的人都是今年从各大职业技术学校毕业的孤独症患者,他们都已经成年,并且普遍学习了一门手艺,但是因为孤独症患者的一些特殊性,他们的就业情况非常不理想。
“政-府其实是给与聘用孤独症患者的企业很多优惠待遇的,但是孤独症患者在工作时的确存在效率低,理解能力差这个问题,加上社会的妖魔化形象,很多企业都觉得聘用这样的员工存在风险。而且社会的普遍想法是孤独症患者可以一直留在阳光之家之类的公益组织内,但事实是,长期封闭的环境对于孤独症患者的病情非常不利。”
“我和你们说实话,我们这里也好,孩子家长也好,其实都不指望他们能赚什么大钱,比起收入,能够有一个规律、正常的社交环境对他们而言更加重要,当然,如果能获得谋生的技能那就更好了。”
“你们不用担心他们的工作效率教授难度,如果可以接受他们来上班,孩子们会有监护人陪同,具体的工作你们可以先教给监护人,然后由监护人一点点拆分教授给他们,等确定孩子们可以自己独立工作后,监护人们会离开,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陆吾沉吟一阵,他眼帘低垂,笔尖在笔记本上列下了一个个条框,都是张阿姨方才话语中的重点,他的笔尖在“被需要感”这四个字下头划拉了一下,然后说:“张阿姨,我这里是动物园,虽然我这里没有养猛兽,但是不能排除受伤的风险,而且如果要找机械性的工作……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太多,只能算上送货、清洁之类的,他们……”
“这个没问题的。”张阿姨一口说道:“孤独症患者他们是有思考的能力的,他们也有多危险的辨别能力,在这方面他们和常人没有两样,这样,如果你们不放心,我可以让孩子们的监护人签承诺书,只要你们别给他们安排接触动物的工作,如果他们自己去接触动物导致受伤和动物园无关。”
“至于打扫方面你完全不用担心,孤独症给这些患者带来的唯一优点就是他们做事都很认真,你让他们扫十下,他们绝对不会扫9下,而且这种后勤类的工作也更适合他们。”
连免责协议这种卖身契都肯签啊。
濮落砸吧了下嘴,感叹了一句这算不算病急乱投医,不过姑且不论这种明显违反《工伤管理条例》的协议有没有效,对方的态度却已经足够诚恳了,陆吾也只能答应大家先磨合一下试试。
在挂电话前,他将自己的邮箱留给对方,张阿姨答应会发这些应聘人的基本信息以及家长信息,大家就和普通招工一样,先审核资料,再做面试。
这一点也是张阿姨这边要求的,说是正规的面
试路线会让孤独症的孩子们更有入职的仪式感,也能满足他们的期待。
“不过我们园有什么岗位可以给他们呢?”
濮落在张阿姨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在手机上搜索孤独症患者最舒适的环境了,作为一只机智的动物园鼠鼠,他对自己园长的心软程度很有数。“最好避开人群,重复性高,变化低……”
濮落:……
糟糕,这不是真的就只有打扫的工作了吗?
“不对,还有一个职业,给票据背后贴小提示的工作这个可以交给他们吧?”濮落开始努力扒拉手指:“然后还有做堆肥的工作,这个难度也不高,但需要用农具,对了,洗菜、配料这个应该也行,要不给他们安排这个工作吧,对了,要不要给他们换上特殊的制服,然后请游客对他们多照顾一点?园长你觉得怎么样?园长?”
关键时候,怎么园长不说话呢?
濮落抬起头,对上的是一双黝黑的眼眸。
日光斜射入室内,将门楣的阴影送到了陆吾身上,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陆吾保持着单手托着脸颊,看着碎碎念的濮落的姿势不知道多久,他唇角弯弯,目光就像岱山动物园的那一池静水,在秋日并不太温暖的朝霞下缓缓流淌,深邃,又带着藻类的温柔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