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闹鬼式的玻璃撞击声很有恐怖片氛围,但当你感觉鬼在窗外无能狂怒的时候就不会这样想了。
在确定对方无法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之后,大家都睡得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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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参与者和孩子们在差不多的时间起床,一起吃完早饭之后孩子们就开始各干各的。
有些小孩跑去操场后的桃树林,有的去游戏室、阅览室,也少有一些留在教室里乖乖写作业。
叶汐和王心冉早上起床后就商量好了策略,先由叶汐去找到王艺洲,两个人一起坐到操场上的草坪上图填色书。大约十分钟后,王心冉神色焦灼地赶来,一脸歉意地在王艺洲面前蹲下身:“艺洲艺洲,对不起啊!”
正在专心把太阳涂红的王艺洲困惑地扬起笑脸:“怎么啦?”
王心冉道:“刚才姐姐去你们教室,一不小心把你的课桌撞倒了,东西都洒了出来……别怪姐姐好吗?”
“……”王艺洲短暂地无语了一下就大度道,“没关系……我不怪姐姐!”
“谢谢!”王心冉讨好地摸摸他的额头,“那……你回来我们一起收拾书桌好不好?我刚才想帮你收拾,但怕收乱了你会找不到东西。我们一起收的话,你能比较清楚东西都放在哪儿。”
“哦,好!”王艺洲点点头,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低头认真收拾好地上的画笔画册,还不忘伸手去扶刚才一起陪他坐在地上的叶汐。
他真的是个很善良的小孩。
叶汐和王心冉一人牵着他的一只小手,三个人回到教室,一进门就看到王艺洲的座椅前,各种书本试卷散落一地。
叶汐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王心冉,做口型问她:“乱吗?”
王心冉点了下头。
这是问她王艺洲的桌斗里原本乱不乱,答案果然不出两个人的意料。
因为王艺洲现在只有八九岁,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说个个都桌斗乱糟糟吧,也至少有50%没心思好好收拾。二分之一的概率,叶汐认为值得一赌,并且还运气很好地真的赌到了。
她们便先耐心地帮王艺洲重新收拾了桌斗,把课本、作业、试卷分门别类地整理好,但没找到什么对自己有用的线索。然后就借王艺洲的桌斗太乱这个理由,顺水推舟地提出新要求。
王心冉敲了下他的额头:“桌斗乱糟糟的,你看收拾整齐多好呀!趁我们在,帮你把后面的柜子也收拾一下吧?”
王艺洲被调侃得双颊泛红,低着头道:“不用,我自己收拾……”
“还挺客气!”叶汐双手推着他的双肩,走向教室后墙,“快,我们一起收拾,告诉姐姐你的柜子是哪个?”
王艺洲忸怩不已,但还是过去打开了柜门。
柜子里的景象映入眼帘的瞬间,叶汐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小学的时候,她同桌小男生的储物柜里,就是这种残垣断壁般的大场面呢。如果不是中间搬过教室,她合理
怀疑这些小男生读到六年级,
储物柜里都还积压着一年级刚入学的试卷。
叶汐和王心冉用一副憋笑的神情把柜子里摞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分次搬出放在地上,
王艺洲感觉到她们的嘲笑,并不生气,但觉得很不好意思,死死低着头上手一起搬。
等柜子完全搬空,大家才耐心地进行收拾,将单独的纸页、本子和书册一一分开,按大小顺序摞好。
这回,叶汐终于找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一个图画本。
不是填色书,是那种小学生经常使用的蓝色封面、长方形、里面都是白纸的图画本。叶汐把它拿在手里,虽然觉得随手翻一下好像也很正常,但还是谨慎地询问了王艺洲的意见:“这是你画的画呀?可以看看吗?”
“……行。”王艺洲瓮声瓮气。
叶汐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翻开图画本,只是第一页,就让她心头一颤。
刚才陪王艺洲涂填色书的时候,叶汐没觉得有什么异样。他会把天空涂蓝、太阳涂红、草地涂绿、花朵涂得五颜六色。
但现在看来,那只是因为他心里知道这些东西应该是什么颜色,在按照常识进行规规矩矩的涂色而已。
而在他完全自由发挥的白纸上,图画的色调暗淡压抑。
在第一页上,他用凌乱的笔画画出一对夫妻和一个婴儿,夫妻都是笑脸,看起来很开心,婴儿也同样在笑,但头上长着一对鲜红的恶魔角。
叶汐翻到第二页,夫妻依旧是幸福的样子,旁边长有恶魔角的婴儿手里却又多了一柄三叉戟,上面还挂着鲜血。
第三页,夫妻倒在地上,到处都是鲜血,三叉戟还插在妻子的胸口上,整个画面里只有长有恶魔角的婴儿依旧在笑。
第四页出现了很多成年人,面色都很惊恐,缩在画面的左侧。婴儿已经成了一个大一些的小孩子,仍旧顶着恶魔角、拿着三叉戟,在画面的右侧看着他们。
第五页不再有成年人,恶魔小孩站在地上,斜上方的天边出现一个被圣光笼罩的天使,手拿弓箭,正瞄准恶魔小孩。
第六页,天使的弓已空,利箭穿透恶魔小孩,恶魔小孩表情痛苦地死去。
第七页不再是图画,只有一行稚嫩的文字:从此以后,世界恢复了和平,人们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这似乎是一个完整且完美的故事,如同很多童话一样,邪不压正,在人们饱经痛苦之后,正义的光芒最终降临人间,斩妖除魔,为人类带回平静。
可是……
叶汐深深地吸了口气,看向王艺洲:“这个故事姐姐没太看懂,艺洲可以讲一下吗?”
王艺洲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低头上前抽走她手里的图画本,收进他面前已经理整齐的那一下摞本子里,声音闷闷:“随便画的……”
这个反应,印证了叶汐的猜测。
叶汐与王心冉相视一望,暂停了这个话题。花了将近一刻钟时间帮王艺洲把储物柜完全收拾整齐,叶汐轻松地舒了口气:“
我们去买雪糕吃吧!”
不等王艺洲拒绝,王心冉立刻说:“好啊!”
她们于是理所当然地带着王艺洲走进超市,三个人各买了一盒雪糕回到操场上,坐在没人的地方吹着小风吃。
叶汐边吃边观察王艺洲的神色,心里打了好几遍腹稿,依旧不知怎么开口最合适。最后索性破罐破摔,开门见山地问王艺洲:“艺洲,你图画本里那个长着恶魔角的小孩,是画的你自己吗?”
王艺洲捧着雪糕盒的手一颤,很紧张地盯着叶汐。
叶汐目不转睛:“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你父母去世,都是你的错?”
这是画里的透露的细节。
有一张画里画了很多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的成年人,但在孤儿的故事里,明明可以只有一家三口,出现这些人不会毫无原因。
所以叶汐觉得,那些人有可能是王艺洲的亲戚。他们应该在王艺洲面前出现过,比如来孤儿院探视、亦或商量过王艺洲的收养问题,但在这个过程里说过一些话,伤害了王艺洲的心灵。
否则的话,叶汐不觉得这么大点的小孩子会把父母出车祸的问题归咎到自己身上,也不会在画里把自己画成小恶魔,甚至把自己画死,还觉得这是个光明的结局。
王艺洲低头沉默了很久,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溅落到吃了一半的雪糕上。
他用手背去抹眼泪,王心冉一把将他搂住:“来,跟姐姐说说,你都听说什么了?”
被戳破的心事让王艺洲一下子放声大哭:“哇——”然后在断断续续的哭声中告诉她们,“他们说我、说我不吉利……还没出生就让爸爸妈妈都死了!说谁和我走得近,都会倒霉的!”
“如果没有我,爸爸妈妈就不会死了!”
爆发出来的哭声听得叶汐心悸。
王艺洲所经历的无疑是文化糟粕的一部分,小孩子的父母出意外死了,就说孩子克父克母,视之为不详……这种糟粕恶劣到叶汐曾经看到专门研究八字算命的博主发帖怒斥,说所有讲孩子克父母的算命先生都是在胡说八道损阴德。
可有的人就是信这一套,也有孩子因此不得不承受这些心理创伤。
叶汐咬牙沉声:“胡说八道!艺洲你听我说,你父母的去世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王艺洲估计之前也听过这种哄劝,这会儿已经有些“免疫”了,哭声一点都没缓解。
叶汐拍拍他的后背:“你父母夜晚骑摩托出车祸去世的,那条路很黑,这本身就是容易造成事故的客观情况。”
“除此之外,如果是对方行驶速度过快导致没能及时避开你的父母,那就是他们的错;如果是你父母速度过快不看路况,那就是你父母自己的错。这件事里的每个人都是应该为自己承担责任的成年人,只有你是个尚未降生的小孩子,怎么能是你的错呢?”
“不是……哇——”王艺洲靠在王心冉怀里,哭得更难过了,“是我在妈妈肚子里,他们才……”
“你应
该知道妈妈怀宝宝要怀九个多月吧?”叶汐并不被他带节奏,抛出一个疑问。
王艺洲抹着眼泪,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