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之前云阿姨避着自己在后厨装便当袋的画面,吴音心里几乎是一瞬间涌起一股想哭的冲动。
但她强行将眼泪憋住了,然后默默将那两百块钱拿出来,一张放到自己身上,另一张却递给了吴晚。
在她诧异的目光中,吴音垂着头低声道:“这是我这几天的生活费和住宿费,你拿着吧,以后我会挣钱再还你的。”
她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言语有没有脱离小孩子的范畴,也有点不太在意了。
上辈子和面前轮椅上的人互相争吵折腾了几十年,也相依为命了几十年,她不否认自己嫉妒黎昭昭,但她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因此直到在打开便当盒的前一秒,还想着和吴晚重新相处,试图改善两人之间的关系。
但那两百块钱就像是一根最温柔的针,直直地扎进她心里。
真正的爱是不需要小孩子装乖卖好拼命攫取争抢的,更不会让她患得患失为此甚至形成了至死都难以放下的执念。
就像云阿姨对棉棉,就像棉棉对她……
可悲的是,和两个“外人”相比,吴晚所做的甚至没有她们的百分之一。
吴晚的爱早就给黎昭昭了,连带着她丈夫的生命一起牵系在黎昭昭身上,吴音就算是再吵闹几十年,也是抢不过来的。
吴晚之所以和她相依为命几十年,是因为吴晚没有选择,如果吴晚能够从自己和黎昭昭之间进行选择,那么自己和黎昭昭六岁时,她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黎昭昭。
而几十年后,她或许会需要痛苦纠结很久,然后再次痛苦纠结的选择黎昭昭。
可惜她现在才倏然明白了这个道理。
并没有什么大彻大悟的痛彻心扉,她只是看到那两张人民币,想到了上辈子棉棉也曾这样给过她一叠人民币。
那时候的棉棉已经十五岁了,即使被大火焚毁了容貌,即使在家里很少出门,但在自己和吴晚为了大学学费还有生活费发愁的时候,她敲开她家的门,眼神明亮的塞给她薄薄一沓钱。
“我也不知道念大学要多少钱,但是这钱你先拿着,去学校好好学习,把我的那一份也一起学上。”
棉棉没有读过多少书,小学二年级都没有读完家里就出事了,只剩下她一个八岁的孩子,连基本的生存都很困难。
但她在十五岁的时候,靠在家接零碎繁琐的手工,做了一个月,挣了六百八十三块钱塞到了吴音的手里。
那叠钱有零有整,还带着棉棉手心里紧攥后的体温,放到吴音手里的那一刻,远比所有大额的转账更让吴音心颤。
她知道棉棉为了挣这点钱吃了多少苦,她清楚看到了棉棉手上的茧子,一个十五岁花儿一样的小孩,手上早就被磨出了硬茧。
她发誓自己一定要努力上学找到最好的工作挣更多的钱给棉棉花。
她不止一次的这样发誓,并以此激励每一个想要软弱懈怠或向命运低头的自己。
但命运毫不留情的
带走了棉棉,
那时候吴音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走出那所棉棉憧憬向往的校园。
上辈子唯一向困境中的自己伸手的是棉棉。
这辈子第一个给予自己帮助的,
是棉棉的妈妈。
巧合又可悲的是,两次人生,两次困境,吴晚都似乎慢了一步,然后慢了好多步。
自己永远不会是吴晚的第一选择——吴音捏紧手里唯一的钱,不再掩饰自己心智与性格的特殊。
吴晚被她的话说愣了,大概是从没想到竟然会从一个六岁的孩子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
这样一番生疏至极甚至令她心脏隐隐刺痛的话。
可她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想告诉面前神色比之前更显淡漠的小孩,告诉她这里就是她们的家,不需要什么生活费和租金。
但她看着小孩近乎冷漠的神色,无形间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还没来及抓住就消失不见了。
那种一瞬间席卷心神的不安和心悸,让她下意识剧烈地呛咳起来,捂着胸口捏着那烫手的一百块钱,在轮椅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吴音下意识想上前,脚步一台,看到吴晚手边柜子上她和黎昭昭还有一个男人一家三口的合照后,又猛地停了下来,目光落在三人幸福的笑容上停了几秒。
片刻后,她低头无视了吴晚的咳嗽声,垂眼将便当袋里的晚饭拿出来,自己分走一点后拿回卧室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