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两周后。
终于康复的方雪晴，早早便等在了拆迁办的指定地点。身后是一大片正在拆除的废弃写字楼，面前则是宽阔的马路。
按照约定,她今天将进入一个拥有“门”的怪谈，以验证自己制造的钥匙,是否能在“白痴”特性的加持下,拥有直接关门的能力。
她的旁边,正站着这次陪她一起的同事,不过并非过去一直搭档的凌光,而是另一个略微年长的女性。
这位同事同样拥有规则书,能力偏重于治愈——毕竟方雪晴的钥匙生效往往伴随着躯体上的代价,带一个随行医师,总归让人放心些。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位同事也曾有和拆迁办打交道的经验：
她之前外出调查时，曾不幸被困在了一个怪谈里,找不到出口,认知也濒临崩溃,全靠同伴的“黄鱼脑袋”特性才勉强保住神智。而正是这所剩不多的神智，支撑着她找出进怪谈时所带的“拆迁办特制呼救工牌”，向拆迁办请求援助，这才得以逃了出来……
“说起来，当时救我那个小老弟,还挺好看的呢。”等待的间隙，同事顺口提起这事,因为知道方雪晴和拆迁办接触相对较多，还特意问了一句，“我看过他的工牌,还是个中级业务员呢，名字也很有其实，好像是叫‘重明’……你见过他吗？”
“嗯……没印象。”方雪晴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百无聊赖地看着面前陆续驶过的载重货车，“重明鸟的重明吗？那感觉应该也不是真名吧。”
“也是。”同事姐姐想了想，认同地点了点头。正要再说话，眼前忽又一辆土方车驶过。她生怕吃灰，慌忙闭嘴，等到车子完全开过后，却顾不得再说什么了。
——只见马路的对面，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两个人。
准确来说是两道半透明的人影。
一男一女，面无表情。对上目光的刹那，却齐齐露出僵硬的笑容，随即幽幽地飘到了方雪晴二人跟前。
“你好。”穿着西装的男人轻声开口，面容俊朗帅气，说话却有些磕磕绊绊，“我们是来，接你们的。”
“？”方雪晴与同事对视一眼，视线旋即落在对方挂着的工牌上，“你们是拆迁办的人？”
“嗯。”一旁的女性接口，面上仍带着不太熟练的笑容，“我们以前见过，是熟人。”
……？？
方雪晴内心却更困惑了。视线再次扫过二人的脸，死活想不起再哪儿见过。
男人面上笑意更明显了些，断断续续地再次自我介绍，说话像是十分艰难：“我俩以前是……黑的、焦的……”
哦——
方雪晴恍然大悟。适时地想起了曾在蝴蝶大厦和鬼楼内见过的那一堆焦黑尸体。
别说，那确实是挺熟的。
但这就反而更让人奇怪了……
微微蹙眉，方雪晴目光不由自主地又一次掠过面前的面容。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男人指了指胸口的工牌，语气中稍稍带上了几分骄傲：“工作福利。”
方雪晴：“……”
啊？
什么意思？在拆迁办工作还带帮整容的？
她与同事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再明显不过的愕然。
索性很快，两人就有了基础的推测。
“……我记得施绵说过，前阵子拆迁办借走小后妈，就是为了帮他们单位收留的死人找身份和脸。”
跟在两个引路者的后面，方雪晴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偷偷对同事道：“估摸着就是为了帮它们整容。”
此时此刻，两人已经在引路者的带领下，转身走进了身后破败的写字楼。哒哒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随着几人逐渐深入，原本空无一人的写字楼内，却渐渐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与交谈声。
这意味着，她们已经在两个死人的带领下，步入了怪谈之中。
因为知道这地方已经被拆迁办整顿过了，同事姐姐对此倒不是很慌。只一边警觉地扫向四周，一边凑近方雪晴，低声道：“我更好奇的是，拆迁办是怎么办到的？
“是靠特殊的根吗？还是……”
靠白痴？
同一个答案不约而同地涌上二人的脑海，再次换来一个愕然的对视。
——白痴特性升级后的效果，顾铭早在两周前就已经发送到了施绵邮箱，两人出发前也都看过，知道这个升级特性最大的能力，就是“修改怪谈内存在的外在特征”。
而且这时间上也过于凑巧了。阿焦们早在蝴蝶大厦中就已经露面，可拆迁办却直到两周前，畸变特性的升级潮出现后才去收集相关信息。从时间上来推断，很难不和顾铭的“白痴”特性联系在一起。
意识到这点，两人的眼神又忍不住微妙起来。顿了几秒，方雪晴忍不住再次开口：“那他们单位的人，以后不是很爽？想换什么脸就换什么脸……”
“倒也没必要。”
话未说完，身后一道声音突兀响起。
两人愕然转头，这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人——瞧着倒是可可爱爱，蓬蓬的水母头叫人想到初中时流行过的非主流。眼神却是冷冷冰冰，蓝色的眼瞳像是凝结的冰湖。
方雪晴与同事皆被吓了一跳，目光向下一扫，却在对方身上看到了再眼熟不过的工牌。下一秒，便听那人道：“抱歉，吓到你们了。”
她冲方雪晴伸手：“怪谈拆迁办，中级业务员，无名。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方雪晴晕晕乎乎地和她握了握手，看着她将手向同事的方向，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贵司……很流行用‘ming’这个发音吗？”
她本来想直接说“你们拆迁办”，但眼前人的气势有点强，又是第一次见面，不由自主便换了敬称。
眼前的中级业务员看上去却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与二人握过手后，便冷漠地冲着前方两个引路者抬抬下巴。两位引路人心领神会地离开，她这才继续道：
“这次关门的试验，事关重大。所以才由我陪同顾铭一起，顺便和这边的负责人再谈谈整改的问题。刚开完短会，回来就正好遇上你们。
“既然顺路，接下来就由我带你们过去吧。”
“……好的，那有劳了。”
意识到对方并不像以往见过的顾铭她们那样好相处，方雪晴态度也一下拘谨许多。与同事姐姐对视一眼，匆忙跟上了无名带路的脚步。
相比起一碰钉子就有些尴尬的方雪晴，同事姐姐明显要老练许多，路上还在试着和无名搭话。
“真是抱歉，私下讨论贵司的事。”同事姐姐试探道，“不过能再问一句吗？您刚才说的‘没必要’，指的到底是……”
“字面意思。”这一回，那位中级业务员却没再装听不到了，“顾铭的能力本不该用在这方面，她有更大的用处。”
“……诶？”同事姐姐眸光微转，与方雪晴交换了一个眼神，“那方才那两位……”
“他们确实是依靠顾铭的能力才改头换面的。不过这只是少数员工才有的特殊待遇，而且是顾铭自己要求的。”无名淡声道，“它们和顾铭关系比较好，而且救过她。所以顾铭在能力提升后，才会特意提出相关申请——但仅代表我自己，我不认为这是什么聪明的举动。”
“……”同事姐姐的脚步一顿，“您的意思是？”
“我说了，顾铭的能力有更大的用处。我们当初收她进拆迁办，不是为了让她来当整容医生的。”无名说着，停下脚步，冲着面前紧闭的房门抬了抬下巴，“我们到了。”
语毕，抬手敲门。浑不知自己的身后，来自安心园艺的两人正在进行何等激烈的眼神交流。
原来如此——两人眼中皆带着相似的了然。
他们一直奇怪，为什么是顾铭？
为什么拆迁办过去一直藏在阴影中的神秘单位，会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还招收了一个人类实习生。
他们对此做出过大量推测，其中最站得住脚的，就是拆迁办因为某种缘故，需要在现实中活动，而顾铭，是他们特意找的，用来和现实对接的窗口。
但这还是没办法解释那个最根本的问题，为什么是顾铭？
仅仅是因为她的通灵体质吗？但同样拥有通灵体质的邱雨菲明显没有受到同等的器重，而且和拆迁办的绑定也远没顾铭来得深。
所以为什么是顾铭？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两个人类组织，包括方雪晴——直到此刻。
已知，顾铭在畸变特性升级潮出现前，便已经展露出极为少见的白痴特性；在升级潮出现后，更是白痴领域第一个完成提升的人。
又已知，拆迁办这次叫她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试验能否利用升级后的白痴特性关上危险的“门”。
再加上拆迁办在与门相关的事务上一贯表现出的前瞻性与积极性，以及方才这位中级业务员言语中明晃晃的信息……
答案似乎已经很明确了。
拆迁办的目的，一直都是对付“门”，以及门后的东西。
它们早就预见到了畸变特性升级潮的到来，以及“白痴”特性升级后的结果。甚至预见到了顾铭会是白痴升级第一人的事实。
所以才会早早就将顾铭纳入麾下，予以重用……
嗯，虽然好像也没多重。毕竟只是对外的窗口而已……感觉更像是招收以后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再找点合适的工作让她发光发热。
不管怎样，顾铭会出现在拆迁办，这点绝不只是巧合。这点已经再明确不过。
方雪晴望着面前无名的背影，一时竟有些恍惚——那自己此刻的到来呢？难道也早在拆迁办的预料之中吗？
不等她琢磨出答案，房门已经打开。屋里的顾铭探出头来，在看到门外几人后，明显松了口气。
“太好了，还怕你们找不到地方呢。”她说着，给几人让出进门的位置，“无名老师会开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