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他那把剑……还挺好使的。”
离风:?
剑?
谁的剑?
该不会是天枢道君的那把用昆吾铁铸成的一念剑吧???
“……昆吾铁是世上至坚之物,只在昆吾仙境有,数量还极稀少,这铁昆吾只会拿来给历任掌门铸剑,你居然拿它来挖矿!是天枢道君疯了还是你疯了——”
离风虽不是剑修,但好武之人,对剑这种兵之君子,都有种独特的喜爱。
谢檀昭拿一念剑去挖矿,这和让自己天下第一美人的老婆去挖粪有什么区别!!
被离风气愤瞪着的昭昭不疾不徐,从芥子袋中翻出几本秘籍。
她眨眨眼,故作疑惑道:
“诶呀,这里怎么会有一本《神意摧魂指》呢?我们这里,是不是好像、大概、或许有那么一个人,修的就是拳脚利爪上的功夫……”
“什么好东西,给我看看!”
离风跳上桌子就要来抢,昭昭早知道他要来抢,立刻后撤一步:
“不许动!”
手已经挥出去一半,犬妖的爪子都已经兴奋的伸了出来,却被昭昭这标准的命令式语气叫住,妖契瞬间发挥作用,将他定在原地,如一座雕像般硬邦邦地栽倒在地。
“谢檀昭你——!”
一旁的仙鹿趁机凑上来,吸溜吸溜地舔了他两口。
这好像就是它跟人打招呼的方式。
昭昭将他晾在一旁,又将一本秘籍交给了明决道人。
明决道人对这秘籍倒并不感兴趣,连看都没看一眼,笑道:
“老朽已活了数千年,修为已至这一生的极限,到了极限,无论是寿命还是修为都会逐渐衰退,再好的秘籍也是回天乏术……”
听了这话,昭昭神色有些复杂。
“您不如先看看这是什么秘籍?”
明决道人见她神色,还是接过来瞧了瞧。
秘籍上写——
《福寿延年拳》
一套拳法十八式,无实战之力,但每日晨起时练上一遍,可延缓老年修士的寿数,比丹药更健康无害。
明决道人:“……”
别说,还怪实用的。
至于曜灵和容与,琅嬛书楼也给出了适合两人修炼的秘籍。
入睡之前,昭昭和两个孩子整齐地横爬在床上,翻开了其中的一本。
琅嬛书楼不愧是仙人藏书之地。
和寻常的秘籍功法不同,刚一翻开,便见书上所绘的剑招幻化成银色灵光,竟活灵活现地在眼前演练起来,曜灵看得近乎痴迷。
“师尊,”小姑娘扭过头来,昭昭还以为她要问这秘籍,没想到开口却是,“天枢道君是谁啊?”
昭昭愣了一下。
明决道人和离风早已知晓和她天枢道君的关系,两个孩子的注意力又全在仙鹿身上,因此今日谈话时,他们并没有避讳。
然而曜灵早慧,已经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是……曾经与师尊成过婚的人,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
昭昭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要替我保密,不可以和别人说哦。”
两个小脑袋都用力的点点。
容与疑惑:“可是,为什么不能说啊,师娘对师尊不好吗?”
猛地听到师娘这个称呼,昭昭还有些震撼。
“他不是师娘……总之,你们今后若是见到他,记得避开就行。”
她不知灵山的预言还有没有别的提示。
但总之,在他们能与天枢道君有一较高下的能力之前,最好还是不要相见。
两人不明原因,但出于对昭昭的信任,还是很快答应了下来,记在心里。
时间太晚,聊至此处,两个孩子都已经有了困意。
曜灵在左边抱住昭昭的脖子,容与在右边抱着昭昭的胳膊,五六岁的小孩子手掌小小的,紧紧地贴着她,像依靠着大树的幼苗。
昭昭忽而问:“如果,我们要离开现在的云麓仙府,你们会舍不得吗?”
灵山的预言就像悬在头顶的一把剑,不知何时就会坠落下来。
小剑关已经不再安全,他们资金充足,何不离开这里,再另寻一个安全的地方栖身?
容与已经打起了小呼噜,只剩下睁不开眼的曜灵软声问:
“老头子,和大狗狗……也一起吗?”
“当然。”
“只要一起,都好。”
小姑娘的脸贴住她,睡意朦胧道:
“只要,别剩下我一个人就好。”
昭昭笑了笑,嗓音轻若羽毛,不知是在对谁说。
“不会的,你不会是一个人了。”
这一夜,昆吾仙境三十三宫皆灯火通明。
底下的弟子听到了些风声,但看见长老们派人以最快速度将灵山巫女送回灵山时,全都十分讶异,议论纷纷。
更甚嚣尘上的是,据说灵山巫女临走时还带走了十五个盒子。
每一个盒子,都是一颗由天枢道君亲手斩下的头颅。
至第二日天明,天枢道君斩杀十五名灵山巫者的消息,已经在修界传开。
与之一并传开的,还有天枢道君即将闭关的消息。
师岚烟一大早便抵达了昆吾,让人传话给离恨天,她要见道君。
原以为会和以前一样被拦下来,不料这次,她竟没有丝毫阻碍,畅通无阻地就被人迎了进去。
大殿清冷一如既往。
书案前,雪衣白发的道君洗净了身上血污和尘埃,又变回了仙姿俊逸的模样。
从前师岚烟见他如此,只觉得赏心悦目,此刻见了,却只觉得无比刺眼。
“你要闭关?”
“嗯。”
“是因为谢檀昭的死?”
执笔批阅文书的道君长睫微颤,缓缓抬眸:
“自我从人间界回来后,历劫突破,修为增长,本就该寻时机闭关巩固,之前被宗门琐事缠身,如今只是终于得空,与任何人都无关。”
师岚烟怔怔看着他,眼中有不敢置信的神色。
“谢檀昭的死,你当真连一点动容都没有?”
他提笔继续批阅,眉目温然,没有丝毫异样。
“我已尽力而为,问心无愧,天命如此,非人力可以扭转。”
“问心无愧。”
师岚烟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她冷然道:
“你于人间界时将她作为垫脚石,才有如今的历劫突破,在琅嬛福地,你身为道君本该庇护散修,却是她先你一步救下了所有人,天枢,你如何问心无愧?”
说到此处,她已有几分哽咽。
其实她与谢檀昭相识时日并不长,虽有难过,却并不至于如此。
更让她心寒的是天枢道君。
她从小到大,心目中修界的至强之人,无所不能的道君,竟然真的能对一个与他结发两载的妻子如此无情。
谢檀昭是如此下场。
她又如何能相信,自己在他心中会是例外?
所谓千年的青梅竹马的情谊,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盲目崇拜罢了。
“那你呢?”
凛然端坐的道君面含淡笑,视线却锐利如锋。
“你身为儒道贤德境三境的修士,却没有及时发现灵蛊近身,才令谢檀昭坠崖,你之所以现在在为她喊冤,不过也是因为自己问心有愧,想消解自己的愧疚而已。”
师岚烟猛地被他戳穿心中隐秘的想法,不禁哑然半晌。
“……那也总比你无动于衷得好!”
天枢道君不欲再与她纠缠下去,起身离开。
师岚烟越看他这副模样越来气。
她生来就不是个有气自己憋着的性子,即便是天枢道君,她不高兴,他也别想好过。
“谢檀昭怀有身孕你知不知道!”
师岚烟这一句话脱口而出,落在离恨天这空荡寂寥的冰冷大殿中,像是玉石砸落,回响声久久不绝。
猝不及防地,天枢道君停下了脚步。
不过是这样的一个小小动作,却让师岚烟心中颇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意。
方才脱口而出时,她还有几分犹豫挣扎,可此刻见到他终于有了动容,师岚烟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谢檀昭都化成灰了,现在死无对证,她想怎么编都可以。
天枢道君缓缓回神,方才的笑意在他脸上荡然无存。
他转过身,理智地否决:
“这不可能,她若有身孕,如何承受得了筑基时的痛楚?在琅嬛福地中几经摔打逃亡,以她的身体……”
“昆吾的雪鸽都是你的耳目,我不信那日在离恨天外,没有一只雪鸽在场,你大可以去查,看看那一天谢檀昭是不是亲口告诉我,她已有身孕。”
理智告诉他,这绝不可能。
然而——
当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从师岚烟脸上找到一丝心虚之色时。
他站在原地,仿佛又有能刺穿颅骨般的尖锐蝉鸣,声嘶力竭地响起。
在他耳畔,绵延成久久不绝的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