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此之前,公主也曾了解过柔然的祭祀习俗,但从未想过,自己会看见一场人祭。
人祭,即人牲活口,焚烧祭天。
祭品从何处来?
自然是奴隶。
年迈老弱的不要,那是亵渎神灵,要年轻力壮的男子,或者少女、男女童等。
这样的柔然人都是珍贵劳动力,不可能拿来祭祀,只有从汉地掳来奴隶,才是这场祭祀上的主角。
而公主,被半强迫过来观看的,便是亲眼见证她的同胞被砍下头颅,鲜血为祀,或孩童被绑在木架上,脚踩荆棘,活活烧死,以肉身献祭。
公主吐了。
残酷在她人生中第一次如此被具象描绘出来
。
何止是她无法想象,陪同她来到草原上的中原人,也有许多实在受不住这血淋淋的场面而呕吐。
柔然贵族们在旁边高声嘲笑,讥讽中原人的柔弱,毫不掩饰怀疑公主这样柔弱的躯体怎么能诞下未来柔然的继承人。
耳边的声音不断放大,在脑海中回荡,公主感觉这个世界离自己很近又很远,长安那些生活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而她现在身处地狱之中。
她很清楚,这不仅仅是一场祭祀,更是一个下马威,赤裸裸的恐吓。
柔然人用她同胞的鲜血告诉她,这里,是柔然的地盘,别说她一个北朝公主,就是北朝皇帝来了,也要忍气吞声,乖乖从命。
祭祀之后,几乎双腿瘫软无法走路的公主被人搀扶回去,可这还不算完,那钦很快派人送来餐食,是一大盘同样血淋淋没有煮过的生肉。
对方没有说明是什么肉,但公主看着很像人肉。
她不想吃,来者嚣张地告诉她,如果她不吃,她带来的侍从就会被拖走一个,以对叶护无礼的罪名被处死。
陪公主过来的队伍有数百人,她是无法护住所有人的,而这几百人里还有妇人女郎,即使奋起反抗也会很快被击杀。
公主别无选择。
她终于体会到比去和亲时还残酷的命运,那些野兽一样的人,乐于看见她的衣裳血肉乃至尊严被一层层剥下,再将她按在地上反复碾压蹂碎。
正因为她的公主身份,那些人才更要将这种残忍延长,这是柔然与北朝之间上百年互相仇恨的延续,也是她能为此间柔然人提供的乐子。
在左右侍女的低声哭泣中,公主用手抓起那些生肉,塞进嘴里。
没有咀嚼,屏住呼吸,生吞下去。
当夜她果不其然腹泻高热了,昏迷中做着一个又一个的噩梦。
梦里那些被她吃下去的人肢体不全过来找她索命,而她从最开始的惊吓,到后面一遍又一遍给他们说,我会帮你们报仇的。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当日吃下的生肉,其实是牛羊肉,而非人肉。
但愤怒与仇恨一旦根深蒂固,就再也不可能拔除。
“如果你不想说,就不必再说了。”
陆惟将她拥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对方。
章玉碗扑哧一笑,脸上半点泪痕也没有,神色也镇定自若。
当旁人觉得自己低估了公主时,她早已比低估的远远强大更多。
“我要将完整的故事亲口告诉你,而非日后你从旁人口中得知。”
这些事情早已过去,对许多人而言是苦难,对她而言,则是成长的开始。
“即使我不在,这些事也会在柔然发生,而正因为我去了,看见了,它才能被记下来。”
公主伸了个懒腰,抱住陆惟又亲了一口。
“我饿了,我们边吃边说。”
“好。”陆惟答应一声,他直接把公主打横抱起,亲手为她更衣,公主懒得动弹,也就随他去了。
小公主即使有了复仇的心,也还只是一个柔弱无害的公主。
她在长安时,也善于骑射,甚至能百步穿杨,但这些都是长安贵族女郎拿来夸耀的本事,而不是真正能在草原上驰骋的能耐。
病好之后,她开始在随从中寻找能人,迫切想要学习武功,让自己强壮起来。
而此时,大利可汗也来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