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所有人都跟着看向季长峥。
季长峥压了压眉眼,“领导,您这话是?”
高同志瞪眼,“你这就跟我装傻充愣了不是?是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那我在说一遍,我身边跟着的副手杭卫国——”他拉着对方介绍,“现在要升职调任了,我身边还缺个人,你来不来?”
这是明晃晃的高升了。
在场的人都知道,跟对一个好领导的,将来的路有多好走。
杭卫国跟着高同志才几年啊。
这都要升职了。
如果季长峥去,那未来妥妥的就是升职啊,板上钉钉。
季长峥不说话。
杭卫国在旁边打圆场,“我从驻队离开的时候,和你一样只是营级职务,如今升了两级,被调任到了陕北。”
“年后就去任职。”
这段时间,也是他陪着老领导身边最后的一段日子了。
比起老领导的话,杭卫国的话显然更为现实一些,他自己就是很好的例子。
“长峥——”
“当年我走的时候,你才入驻队,这个机会很好,我是建议你不要错过。”
杭为国苦口婆心。
旁边的张师长他们本来想反对的,但是听到这话,顿时说不出来劝解,或者说是反对的话了。
毕竟,季长峥待在他们这种穷山旮旯里面,肯定不如去北京,跟着高同志好啊。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跟着高同志未来的是更为捷径的。
在所有人都认为,季长峥不会拒绝的时候。
季长峥直接拒绝了,“领导,杭哥,我在漠河就挺好的,哪里都不去。”
这话一落,在场的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高同志更是拧眉,“长峥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是不是喝醉酒了?”
这就是大人物的说话艺术了,潜台词是若是喝醉酒了,那就给你一个反悔的机会。
而且还是堂而皇之的机会。
季长峥摇头,“我没喝酒。”
他站了起来,朝着高同志认真道,“谢谢您的抬爱,但是我想的很明白,我还是决定留在漠河驻队。”
这话一落。
一直沉默着的张师长忍不住一拍桌子,叫了一声,“好!”
“这才是我们漠河驻队的好战士!”
说着他站起来,拍了拍高同志的肩膀,“高老哥啊,你看到没,前程虽好,但是有些人却不爱。”
“例如,咱们的季长峥同志。”
这一次他说这话的时候,可是趾高气昂的。
让这老家伙千里迢迢来,他的驻队挖人,这就过分了啊。要不是看在对方曾经也是从驻队出去的老家伙。
他铁定回去赶人的。
高同志不在意张师长这话,他只是叹了口气,目光惋惜地看着季长峥,“你真不去吗?”
“跟在我身边,调任到北京,你身手好,能力强,我们都心知肚明,你在漠河是被埋没了的,但是你去了北京不一样,那边的天地更为广阔,也更为适合你的发展。”
这是实话。
也是推心置腹的话。
对于高同志来说,挖一个尖兵回去,好好培养起来,那么在将来这一个兵就能抵得上一个团。
这是天生的领导苗子。
不能就这么埋没了啊。
他不是说漠河不好,而是漠河这个天地太小,龙在浅滩只能盘着,想要翱翔九天,必须去大海里面。
去一望无际的大海,才是最终的归宿。
高同志这话,虽然不好听,但是张师长却不能反驳,他说的不对。
他们这地方穷山僻壤,吃一次肉都跟过年一样。
对比财大气粗的北京,显然那边是更好发展的地方。
所以,面对高同志的二次劝阻,这一次,张师长选择了沉默。
他只是拿了一根烟,刺啦一声点燃了火柴,深深的吸了一大口,面色沧桑,“长峥,老高这话不好听,但是确实事实。”
“你好好考虑下。”
季长峥是他手底下的兵,他要是走了,他自然是舍不得的,但是没办法。
季长峥是他的兵,从另外一个角度,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他十几岁就来到这里,摸爬滚打一路到今天。
张师长在明知道他未来有一条更好走的路时,他又怎么舍得去折断他的翅膀啊。
说实话,若是换个人来,他铁定就要开骂了,不要脸的老家伙来挖人墙角。
但是这个人是老高啊。
是当初把杭为国从这里带出去的,并且让杭为国年纪轻轻就不比自己职位低多少的老高啊。
所以,他不能骂啊。
面对高同志的期盼,张师长的劝阻。
季长峥语气平静,“我想的很清楚,就留在漠河。”
他太平静了,仿佛拒绝的不是自己的锦绣前程,而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一样。
从头到尾连带着眉毛丝都没有挑动一下。
“真不去?”高同志动之以情,“你若是回到北京,还能和你父母团聚。”
这是打起来了亲情牌。
“不去。”
“我父母他们在北京有人陪。”
季家别的不多,就是儿子多,人多,不差他这么一个。
斩钉截铁的话。
这让杭为国面色有些复杂。
复杂的又何止他一个人呢。
高同志叹口气,“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你这孩子怎么想的?”
季长峥眉眼坦然,语气平静,“就是想留在漠河。”
他要是想在北京入伍,当时就不会来到漠河了。
这——
高同志站了起来,“行吧,只要你不后悔就行。”
他起身就走了,今天来的这一趟主要就是为了季长峥而来,既然季长峥不同意,那他待在这里就没有必要了。
高同志一走,杭为国也跟着站了起来,他要追上去,只是追上去之前,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季长峥。
旋即,这才离开。
等他们两人都离开后。
罕见的,竟然没人起身相送,若是平时的话,肯定就送到驻队大门外了。
张师长哼了一声,“要是知道这老家伙是来挖你的,你看我让不让他上门。”
“绝对给他轰出去!”
这话一说,在场的人都跟着嘿嘿笑。
“笑什么?”
张师长,“不信我?”
司务长敷衍道,“是是是,老领导,您就是这般霸气威武。”
“这还差不多。”
“等等——”
张师长横眉,“不要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在哄骗我。”
司务长低头笑,倒是没在说话。
说归说,闹归闹。
提起正事,张师长还是不含糊的,“你们都出去,季长峥留下。”
大家顿时鱼贯而出。
不一会,屋内就只剩下了张师长和季长峥两个人了。
“坐。”
就只有两个人,张师长也没拿乔,准备给季长峥到一杯酒的,但是这才惊觉,原来季长峥那小酒盅里面的酒还是满当当的。
“你之前没喝?”
季长峥,“我在吃菜。”
言简意赅。
张师长,“……”
好像也只有季长峥会做这种事情,知世故而不世故,他清楚的知道这一切规则,但是好像又拒绝去遵守规则。
或者说,更直白点是他自己内心有一套自己的规则。
在那规则的边缘,反复横跳。
这是胆大妄为,也是粗中有细,这一切的平衡或许只有季长峥才能辺。
张师长的脸色也是一样的复杂,“哪怕我说咱们漠河在好,我也没说漠河比首都还好。”
“过错这次机会,以后可就难了。”
正常来说,很少能够跳区调任的,更别说还跨省了。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高同志的存在让这一切可能了,而杭为国的离开,刚好腾出来了一个位置。
这才有了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季长峥不是不知道,但是他不需要。
他挑眉笑道,“您怕是忘记了,我当初来漠河的时候,是您收下的我。”
这——
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这让,张师长有些恍惚,半晌,他抬手拍了下季长峥的肩膀,“好同志!”
“好同志啊。”
一连说了三声,可想而知他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记住这些的。
但是季长峥却记住了,能够放弃唾手可得的上升机会。
季长峥,“是您好,带出来的兵才好。”
“您手底下的兵没有孬种,我就是要升职,我也会自己一点点爬上去。”
不需要走捷径。
他有这个本事和势力。
“好啊,好啊,年轻人就是该这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张师长心情那个叫一个澎湃啊,他满上了一杯酒,“来,我们喝一个。”
“今后你在漠河,我老张发誓,我在一天就罩着你一天。”
“你有本事,就往上爬,我老张但凡是说个不字,那就是我的不是。”
这一次的酒,季长峥接了过来,他和张师长碰了一个,不过酒杯比对方低一点。
他一饮而尽。
“谢谢领导。”
张师长看着他的目光是极为欣慰,他点头,“好了,去找你媳妇吧。”
他看的出来,对方早都想离开了。
季长峥嗯了一声,旋即推开小屋子的门,直奔后厨。
沈美云已经忙的差不多了,今天小年,大家都在食堂开火,沈美云也不例外。
她从赵春兰那把绵绵接了过来,一起带到了后厨这边。
比起热闹拥挤的食堂,后厨明显是松散一些,而且还有一张小桌子,专门是供着他们自己人吃饭的。
沈美云去盛了一碗猪肉白菜炖粉条,又拿了一个窝窝头,掰了一半给了绵绵。
“你看要不要蘸着吃?”
绵绵点了点头,“好呀。”
她很少这样吃呢,学着沈美云的样子,掰了一块窝窝头,蘸着油汪汪的汤水,窝窝头蘸进去的一瞬间,瞬间吸满了油汁和汤水。
当入口的那一刻。
绵绵眼睛亮了,“好好吃!”
沈美云抬手摸了摸她脸,“那把这半碗吃完。”
她给绵绵是单独从锅里面盛的,热乎乎的。
“什么吃完?”
季长峥撩开布帘子,跟着走了进来。
沈美云讶然道,“你不是在那边吃饭吗?吃完了?”
季长峥摇头,“没呢。”他低头看着沈美云碗里面的猪肉白菜炖粉条,刚从锅里面捞起来的,热气腾腾。
“还有吗?”
言外之意,沈美云听懂了。
她点头,“还有,就在外面锅里面温着,你去盛。”
季长峥点了点头,旋即从后厨拿了一个大海碗过去,盛了一大碗,接着走了过来,跟沈美云一样,蹲坐在小桌子上。
这让沈美云看不明白了,“没吃饱吗?”
季长峥抱着大海碗,呼啦啦的喝了一口粉条汤,“那种场合都在谈正事,饱不了肚子。”
“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吃饭。”
他的动作很快,但是却并不显粗鲁,甚至还有几分优雅。
这让沈美云讶然,“慢点吃。”
话还未落,司务长也跟着撂起帘子进来了,“哟,怎么都在啊?”
他自己跑去盛了一碗猪肉炖粉条,又加了一大勺子萝卜焖肉进去,旋即蹲在他们那一小饭桌旁边,跟着吃了起来。
看的沈美云眼角直跳,“你这怎么吃的?不串味了?”
司务长呼啦啦的吃了一大口,“能吃饱就行,不讲究这些细节了。”
免得还要在起来夹菜,那多麻烦啊,直接放在一个碗里面,吃啥挑啥,连盛饭夹菜都省得跑腿。
沈美云心说,难怪身体昂的饭菜不好吃,这都是有道理的。
毕竟,就司务长这么一个偷懒的人,还怎么能出好吃的菜呢。
沈美云摇摇头,慢吞吞的吃着自己的粉条,正宗的红薯做出来的粉条,煮熟后虽然成了褐色,但却是晶亮透明的,而且有劲道,夹不断。
吸溜一口热气腾腾的粉,只觉得人都舒服了起来。
“还是在自己的地盘吃饭舒服啊。”
司务长三下五除二吃了一大碗,打了一个饱嗝忍不住感慨道。
“在那饭桌上,我夹个菜,都怕比领导夹的多。”
瞻前顾后的,吃饭也就不香了。
季长峥嗯了一声,很快吃完了一大碗,又去盛了一碗。
旁边的司务长撑的不想动,但是嘴巴还想吃,便喊道,“哎哎哎,给我也带一碗。”
季长峥回头看他,“自己来。”
说完就去问美云,“还要吗?我多盛一点,分你一半?”
沈美云摇摇头,“吃饱了。”
这区别对待的态度,让司务长骂骂咧咧,“季长峥,你这重色轻友的家伙。”
这话说到一半,倒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你之前拒绝高同志,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这话一落。
季长峥拿着大铁勺的手一顿,没说话。
倒是沈美云好奇地问了一句,“拒绝高同志什么?”
她大概知道,高同志是谁,就是先前那个来后厨视察的领导。
司务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抬手打了下嘴,打哈哈,“这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具体你还是要去问季长峥。”
一推三六五,只给推的干干净净。
沈美云觉得奇怪,便特意记住了这件事,等从食堂回家,把绵绵哄睡后。
她趁着季长峥洗漱的时候,跑了过来,“先前司务长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晕黄的灯光下,她肌肤如瓷,吹弹可破,眉眼更是温婉漂亮到惊人的地步。
季长峥刷牙的手一顿,他含糊道,“也不是啥大事,就是高同志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回北京。”
这话一落。
沈美云仔细的咀嚼了每一个字,向来温柔的她,下意识地提高了嗓音,“这还不是啥大事?”
哪怕她是个不懂部队升迁的外人,也知道这一次机会有多难得啊。
季长峥慢调丝缕的洗完脸,晶莹透明的水珠,从眉骨一直滑落到挺直的鼻尖处。
最后滴落,沿着胸肌一路向下没入到裤带的地方消失不见。
“看够了?”
季长峥挑眉,拿着毛巾迅速擦完脸。
被骤然一问,沈美云下意识地红了脸,她把头扭过去,“你洗完我在问。”
倒是忘记了,之前自己说的是什么了。
季长峥闷笑一声,把毛巾挂在脸盆架子上,追上来拦着她打横抱起来。
“美云,咱们都是老夫老妻了,你还这般害羞。”
因为为了洗漱方便,季长峥是脱了上衣的,在大冷的冬天,露出结实的臂膀。
当沈美云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他隆起的胸肌,正紧紧的贴合着她。
哪怕是穿着衣服都能感受到。
沈美云,“……”
这泼天的富贵,自己跑到她身上来了?
甩掉乱七八糟的念头。
她轻咳一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几分,“结婚归结婚,害羞归害羞。”
这般坦诚相待,也是少数。
每次那个的时候,她都爱把灯拉上,黑暗中看不到对方,仿佛这样就能减少几分羞窘一样。
季长峥的体质很怕热,所以在屋内没穿上衣,也不觉得冷。
他跟着抱着沈美云放到了炕上,冰凉的炕这会少的极为暖和。
连带着被褥子都是热乎的,他顺势把人塞到了被子里面,自己也跟着钻进来。
把沈美云圈在怀里,抬手卷着她的头发,有一搭没一搭的玩。
沈美云在他怀里,仰着头看着他,一双眼睛含着嗔怒,“你正经点。”
“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做什么放弃高同志那边的大好前程?”
倒是想起来了。
季长峥低眉看她,笑道,“不想去就不去了。”
“我想听实话。”
“实话吗?”季长峥琢磨了下,这才说道,“北京时局太乱,我不想去掺着一趟浑水。”
沈美云,“真的?”
季长峥低眉,“自然。”
“不然美云你以为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