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目的是为了躲翁卯卯,江砚书今次定不会带她去,说了一句下回再带她下山,披上一件月蓝色的氅衣就撑着一把伞走了。
态度冷淡,让人好伤心。
翁卯卯惊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一抹蓝影在风雪中愈来愈模糊,心里的难过倍增,弃了口中的项圈儿道:“道长定是在生气。”
虽然他嘴里说着不在意,但定在偷偷生她昨日不守规矩之气,要不然不会自己下山去,翁卯卯难过得趴在冰冷的雪地上。
“你惹师父生气了?怪不得师父不带你下山。”石元子也觉江砚书今天的态度格外冷淡,冷淡得似乎变了一个人,换做从前,说什么也会带着翁卯卯下山去的。
翁卯卯的下颌都陷进松波波的雪地里去了,没情没绪道:“是啊。”
“你怎么惹师父生气了?”今天的雪比昨日落得狂,趴在雪地里一小会,翁卯卯就要和雪融为一体了,石元子蹲下身拂落翁卯卯身上的积雪。
“说出来道长会更生气。”翁卯卯眼皮半掀,“所以不能说。”
“那你就这么趴在这儿等师父回来吗?”翁卯卯的嘴巴谨慎,不愿意说的事情一个字也不会透露与别人知,知道问了也是白费力气,石元子便转了个话题不再问了。
“我怕是明年不能来这儿了,道长不喜欢卯卯了。”一个人喜不喜欢自己,翁卯卯能感受得到,江砚书这样冷待自己,她明年还来这儿不就是自讨没趣还惹人烦吗?
“哎,你想什么呢,想这些东西,倒不如追上师父,翁姑娘这么可爱,扯个娇,什么东西都能一笔勾销了。你在这儿胡思乱想,自己平添了伤心,有何用处?”石元子见她情绪低落,话再好听她也听不进心里去,脑筋儿一转,与了一招让她去行动。
翁卯卯的耳朵弹动了几下,她在纳闷石元子与的招数:“追过去吗?”
“是啊。”石元子天真地笑了起来,“快些去吧,再不去师父可就真没影了,师父善良,你现在跟着下去他发现了也不会赶你回来,师父放心不下你的。如果师父真不喜欢你了,就不会在离开前让我们几个好好照顾你了。”
石元子的话字字有理,翁卯卯勇气大增,咬起弃在地上的项圈儿让石元子帮忙带上,然后活络活络四肢,趁着江砚书在雪地上留下的足迹未被覆盖,循迹而去。
四条腿总比两条腿走得快,翁卯卯及时追过去,在半山腰处就跟上江砚书了,可是她心里还有忧虑,不敢冒然现身,跑了一路,气喘不上来了也不敢发出一掐声音,默默地跟在后面走一步又停一步。
江砚书没想过翁卯卯会跟着过来,心里有事之人总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思绪万千的他没有发现翁卯卯在身后,直到来到市槽,经旁人提醒他才发现翁卯卯悄无声息地跟在后头。
翁卯卯大年初七的晚上就会跟着翁御离开,扳指头一算,留在这儿的时日不足两天,不到两天,一眨眼就过去了,但江砚书不想让翁卯卯受冷,到了市槽,脚尖先转去成衣铺买衣服。
人刚立在铺前,就有人拍了拍江砚书的肩头,并伸一指,指着卖馒头的浮铺说:“江道长,那是你家养的玩意儿吧?一路跟了你许久了。”
“什么?”江砚书转头看去,先是在浮铺的看到了一点红影,雪飘得太狂,以至于得重睫看去才能看清翁卯卯翁卯卯。
翁卯卯脖颈下的红项圈儿在白茫茫的雪景里清晰可见,江砚书眼睛频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
“跟在您后头好久咯,应当是道长您养的吧?不是您养的也不会一路跟着……怪可爱的,不是道长您养的我都拚回家了。”那人若有所思地说着,显然是把年兽当成猫儿了。
翁卯卯坐在雪地上,静静地抬头看着热气腾腾的竹笼,看久了肚子就饿了,饥寒交迫之下,未发觉江砚书朝自己靠近。
浮铺的老板见有一猫儿蹲守自家铺边,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恻隐之心一动,从笼内取出馒头,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喂与她吃。
猫儿自来带着财。
馒头刚出炉,直接入口,可烫出一嘴燎浆泡,老板吹凉了才喂到翁卯卯嘴边:“你打哪儿来的?我瞧你一身好皮毛,头上还长了只角,虽然有些奇怪,但很漂亮。不似无家可归的?是迷路了?你若找不到主人,可暂宿我此处。”
陌生人给的东西,翁卯卯不敢张嘴吃,可耐不住饥饿,思想里做了一番争斗后还是张嘴吃了起来。
馒头蒸得软糯,里头加了红糖,味道也是极甜的,吃了一小块,翁卯卯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老板喂过来她就吃,没有犹豫。
“是我养的,多谢提醒了。”江砚书沉吟片刻,眼睛不离翁卯卯身上,看她乖巧地吃那生人喂来的馒头,倒是怪起自己大意了,让她今日受冻又受饿。
等老板把手上的馒头喂完,江砚书朝着提醒他的人点了个头作上一礼后江砚书走向翁卯卯。
步履无声走到翁卯卯身边后,翁卯卯眼睛转也没转,仍盯着笼子里的馒头,他掏出一钱来,问老板买上叁个馒头:“要叁个红糖的。”
一句话落地良久,翁卯卯方反应过来,学猫儿嘤嘤叫唤跑到江砚书脚边,旁边有人在,她不敢出声做人语吓人也。
江砚书接过馒头后抱起在脚边以头乱蹭翁卯卯,拂落她身上的积雪,再用自己的衣服给他授温,走到人迹颇少之地才问道:“你怎么跟着过来了?”
“对不起……”翁卯卯坐在江砚书的手臂上,“道长,卯卯以后不会再犯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别生卯卯的气了。”
他离开之前辞色温和,她是从那儿看到自己在生气的?江砚书不解,但不解也不问了,都是一些小事:“我没有生气,不带你下山来是因为今日我得去另一座山头里寻妖,在赤兔落山前才能回道院,赤兔一落山,这儿都会点鞭炮,霹雳霹雳的声音连珠箭响,你受不住。”
“所以卯卯明年还能来这儿吗?”翁卯卯缩在江砚书的衣服里享受他带来的温暖。
“能。”江砚书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明年还能来,翁卯卯摇起尾巴,可惜空间逼仄,尾巴甩不开来,确定江砚书不讨厌她,她又何从前那样嘚啵:
“道长,我们现在去哪儿?”
“其实道长您不用买馒头的,卯卯刚刚一路跟着您过来,都有人喂卯卯吃东西。”
“原来带上项圈的好处这么多呀。”
“我得买一个回去给哥哥用。”
“可是我没银子,算了,明年再买吧,而且哥哥好像也不需要。”
……
说了这么多话,江砚书只应了第一个,他感受到一股邪恶的气息,现在正循着这股气息去探个究竟。
翁卯卯说多了嘴酸,刚刚走了许久,身体觉累,说句好梦,很快就睡过去了。
睡着后的翁卯卯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在水里扑腾扑腾地抓鱼,鱼游到嘴边正要张嘴去抓呢,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她就醒了过来。
既醒,鼻腔里嗅到了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江砚书停住了脚步,她疑惑地钻出衣服一看情头,才发现周遭荒凉,且面前被一群白衣人遮了路,定睛一看,可不就是之前打她头的那群人吗?
怕自己惺送的睡眼瞧错了,翁卯卯再探出一截身体来,未看个清楚,就被江砚书伸来的一掌推回了衣内:“不要说话。”
九洲村的人气势汹汹来遮路,能给什么好果子吃,江砚书护紧衣里的翁卯卯,做好与其交手的准备。
以一抵十,江砚书的胜算不多,加之要护着翁卯卯,那胜算又少了几分。
仇人相见,不需言一语,也不需假惺惺地问寒暖便已是分外眼红,他们在静促促的气氛中大打出手。
你进我退,你退我攻,看不到战况的翁卯卯只能听声音去分辨此站恶与不恶了,她听到了脚底在雪地里蹭磨出来的沙沙声,听到了木剑挥舞时所生的簌簌风声,听到了陌生的痛吟之声,而江砚书气息平稳,肉体收到攻击也不做哼声,原以为江砚书略胜一筹,却不料有人背后突击,送来一记大掌,一掌攻得要害,痛吟声不禁漏出齿缝来。
江砚书仿若浑身失了力气,朝前倒去,他想用最后一丝力气转个身,让背朝地,但有心无力,膝盖一软,整个人狼狈而倒,怀里的翁卯卯也在此时暴露在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