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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2 / 2)

“人间魑魅魍魉,世事至清至浊,今日见了你,倒是了却我一桩凡尘心事。”

朱暄:“……”救命,听不懂。

莫文鸢忙着要钱,没时间救场,她尴尬得把一壶桃花酿都喝空了,头晕眼花,四处找侍女再添一壶。

侍女许是新来的,不知晓公主喜好,没拿桃花酿,开盖一闻,倒像是梨花白。

也可以吧……总比对着道士公公尴尬要强。

她倒了一杯刚饮下半口,钦天监监正匆匆上前,朱暄本不在意,直到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今日公主大婚,乌云蔽日,晴空之下电闪雷鸣,冰雹雷雨交加,正应了此前天象当中紫微星远离之象,乃是不祥之兆,直至陛下携皇子亲临,龙气腾空,天气才由阴转晴。臣听闻皇子体弱,可见宫中阴盛阳衰,乃是昭阳公主阻了皇子的运势,请陛下将公主禁足府中,以保皇子身体康健。”

听了这一番话,朱暄简直都要笑了。

谁不知道钦天监监正是孔冉的人,这个职位就是给政敌添堵用的,但凡刮风下雨,昨夜监正必定夜不能寐夜观天象。

天象是块好砖啊,哪里需要搬哪里。

先别说这雨恰恰是皇帝来了以后才下的,皇子体弱她这个亲姐姐都不知道,皇子确有其人都是今日才公布的,监正又是哪里听说的?

最重要的是,宫里阴盛阳衰,难道不是皇帝妃嫔太多吗?

干她一个出宫开府的公主什么事?

然而仿佛同时得了授意一般,钦天监监正话毕,整个内堂所有官员竟齐刷刷跪下。

“请陛下将公主禁足,以保皇子康健!”

朱暄笑了一声。

看来今日,谁有罪,谁无罪,即便证据确凿千夫所指,都不重要。

怪不得他肯点头,让自己选一位兵权在握的驸马。

她人被禁足在公主府,驸马进都进不来,这婚成的有何意义?

朱暄放下酒杯,站起身来,她连父皇也不肯叫了。

“陛下真是……好算计。”

皇帝不出声,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他只要达成结果,甚至不需要义正词严。

而朝臣都会支持他,这江山有了皇子,不再需要一个曾经监国野心昭昭的公主。

这一点,他们是无比默契。

朱暄又去看皇后,“母后,弟弟果真体弱吗?”

皇后低下头闪躲她凌厉的视线。

“母后……”

朱暄不肯放弃,方才桃花酿饮得太多,她五脏六腑都在烧。

“母后,他们要将我禁足,你听见了吗?”

朱暄甚至听到自己哽咽的声音了,可她的母后始终没有抬头。

她再一次被放弃了。

朱暄又想杀人了。

她听到自己心跳加速,浑身毛孔急速张开,眼前视野从开阔的一片缩小成一个扭曲的圆,黑暗从边缘向内压缩。

她感到莫文鸢在拽她,在揽她的手臂,然而她要费尽自己全身力量才能忍住,不去拔她的腰侧佩剑,将这堂内白脸黑脸红脸的一切面孔砍尽。

朱暄的耳畔嗡鸣,突然腹痛难忍,手臂一轻。

莫文鸢松手了。

她也要放弃吗?

她也知道自己这条船要沉,傻子才想跟着一起沉底吗?

恍惚中,朱暄听到骤然凄厉的大喊。

“爹!!!!!”

朱暄刹那回神,她一手捂在仍在抽痛的腹部,猛地回头,映入她仍在充血的双眸内的,是定国侯莫来兆倒在地上的身体。

他嘴角溢出黑血,身体不住抽动,酒壶咕噜噜从手里滚出,撞到朱暄的脚边,她蹲下身捡起,上面的血就沾染到她的手上。

——那是侍女放在放在朱暄桌上的梨花白。

喜堂上一片大乱。

莫文渊从女客席上赶来,将定国侯身子抱在怀里,妆容失色哭喊着叫太医,御前侍卫口中喊着刺客拔刀护驾,刀尖却隐隐对准昭阳公主的方向。

莫文鸢用力攥朱暄的手,那热度让她心惊,又让她想哭。

原来她没有松手。

莫文鸢:“给我镇定!刺客是冲你来的!”

是啊,刺客是冲她来的,可出事的却是莫文鸢的父亲。

莫文鸢……时至今日,唯有一个还肯站在她身边的莫文鸢。

朱暄一动不动,眼睛盯着急匆匆赶来的太医,恨不得将人盯出一个窟窿。

太医只把了脉,甚至没有采取任何救治措施,便惊惧交加地摇了头。

“侯爷饮了毒酒,已经去了。”

朱暄眼里一片血红。

她张了张嘴,却摸到满手濡湿,低头去看,是血。

血红的一片,淅淅沥沥地向下滴落。

“公主也喝了酒!太医!快看看昭阳公主!”

可太医听从皇帝指令,哪里会来?

朱暄感到身子发沉,视野越发昏暗窄小,整个人向下坠。

她好累啊。

“朱暄,你给我清醒一点!我不许你死!”

是莫文鸢的声音。

莫文鸢倒了满满一杯茶水,掐着朱暄的下巴硬往下灌,“吐出来!你给我吐出来!”

朱暄在呼吸间轻声呢喃,莫文鸢侧耳去听,听到她说:“好黑啊。”

莫文鸢抬头去看湛蓝晴空,再低头看朱暄双眸大睁,瞳孔失焦。

眼睛一酸,几欲落泪。

“你这样的人该活着祸害人间,怎么会死?”

袖口被轻轻拽了下,莫文鸢再次将耳朵凑过来,听到朱暄小猫般的声音,轻叹着。

“可惜……还是连累你了。”

·

周朝史书有载——

平成二十三年,昭阳公主大婚,婚礼中被刺身亡,帝心甚痛,着禁军与御前侍卫现场搜身,最终在驸马衣襟内搜出装着有毒丸药的盒子。

驸马定国侯世子当庭供认下毒,盖因公主骄纵,以西北军粮逼婚才心生忌恨,又有定国侯以身代子服下毒酒,以赎罪孽。

帝以仁德治国,不容公主如此骄纵,又感叹定国侯拳拳爱子,只削驸马军权,令其扶公主灵柩回封地下葬,终生为公主守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