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梨也想起了那次开会的场景,会议室里除了司空见惯的此起彼伏、大大小小的zzzzzzzz,那天开会途中,搭档突然坐得笔直却满脸沮丧,正犯困的茶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恰好看到他后颈处飘飘忽忽地冒出一柄小白旗,上书一个黑字“穷”。
原来他当时是在计算月薪的支配。
月薪6802。
1500是他家高中生每月的生活费。
399?哦对了,高中生球鞋坏了,搭档上周给他网购了一双。
2999?这个……昨天电话里高中生提起平板电脑坏了,要买台新的。
499最终改成了99,这个倒不用猜了,搭档前几天花这钱的时候茶梨是目击者,搭档有点腰痛,想买一个开车时能用的腰垫,原计划买499的,最后买了个9块9的。
剩下不到1900,还要缴水电物业费……于是搭档不得不向生活举起了白旗。
所以为什么要养小孩呢?当初离婚的时候让给前妻不好吗?不懂。
茶梨把本子扔回了抽屉里,思索了片刻,不愿意朝某个方向去想,可是从现有的依据来推断,这种情况并不是绝无可能:搭档因为缺钱,而犯下了署长无法托底的大案?
会是哪种案件?
职务侵占?不是,警署根本没有钱,有钱的话……署长早就捞了!署长还那么穷,可见警署真的没钱。
收受贿赂?也不应该,诺亚城民风淳朴,市政机关一应事务公开透明,自茶梨任警职以来,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贿赂这种事真实发生,搭档会开这个万恶的先河吗?问题是搭档好像也没有能索贿的对象,诺亚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兢兢业业大搞犯罪事业的牢饭选手,谁会找警察行贿?
那么会是渎职吗?按照警署传统,二人组的所有工作,都要搭档两人一起去办,搭档经手的案件,也必然要经过茶梨,搭档如果因为渎职被抓,茶梨也没道理还能逍遥法外。
最关键的是,如果真是上述罪名,并没有什么不可说,就算是警队丑闻要对外遮掩,署长又何必对茶梨三缄其口?
之后,百思不得其解的茶梨还是勇闯了重案组档案科,豁出去哪怕要犯错误,也想从最近的卷宗里找出和搭档有关的蛛丝马迹。
结果那档案科管理员一见神探闯进来,说要看卷宗,马上兴高采烈地把今年的存档全都翻了出来,主动交给了茶梨。
……足有厚厚五页。而且茶梨想找的东西,毛也没有。
最后茶梨在走廊里挨个把全组几间办公室走了几个来回,随机翻了几位领导的信息面板,结合每个人看到他时的实时状态,综合分析后,得出了一个更加迷惑的结论: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搭档出了事,可至于究竟是什么事,居然没一个人清楚确切的知道。
转眼到了午休时间,茶梨刚进单位餐厅,看到重案组那些躲他的同事在角落里围成一圈在吃饭,同事们也看了到他,立即就想跑,又不好剩饭,浪费粮食会被扣平时分,最终影响评比和奖金,一群人急忙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地疯狂干饭,要跑路也得先光盘。
但茶梨已经排除了他们知道更多内情的可能,无心再去为难无关同事,去买了份一人食套餐,独自坐在了另一边的位置。
干饭的同事们松了口气,纷纷用余光看他。
茶梨天然没有家人,大他十几岁的搭档,在工作中于他而言是同事,在生活中更有如父如兄的情分。
虽然不知道他的搭档究竟出了什么事才被紧急批捕,能走这种高端大气的机密流程被抓进去,那么搭档重见天日的希望,几乎是没有的。
同事们投向茶梨警官的目光中,不乏同情与怜悯。
茶梨:“……”
他只是想安静吃个饭!一会儿时间身上被扎了一堆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粗箭头标签:可怜、孤独、好惨、惹人怜爱、要变成孤儿了555……
前面几个词还勉强能接受,最后一个“变成孤儿”是他妈什么鬼啊?真要变成孤儿的小孩还在寄宿高中里等平板电脑呢!
这时外套兜里的手机震动,茶梨身上的箭头也淡化、消失。
他拿出手机来看,陌生号码,但是看起来又有点眼熟。
茶梨接了后,简洁地问:“谁?”
对面简洁地答:“我。”
茶梨道:“你谁?”
对面沉默了。
茶梨忽然反应过来这声音是郁柏,说:“哦是你啊,我一下没听出来。”
听筒里的郁柏却好似不太满意,道:“不要装作你听出来了,那你倒是先说说我是谁?”
茶梨本来心情就不好,感觉这人又来讨嫌,索性就当真没听出来,敷衍道:“你不就是……就是那个谁嘛。”
郁柏又不说话了。
茶梨没空管他,道:“没事我就挂了,忙。”
郁柏突然质问起来:“明明是你早上让我给你打电话,我考虑到你工作很忙,苦等到了午休时间,你就这样对我?”
茶梨道:“我什么时候让你给我打电话了?”
刚说完想起来了,早晨自己上了班车后,确实对郁柏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忙了一上午,把这事给忘干净了。
“对对对,是我让你给我打。”茶梨从不推诿责任,想起来就马上认了,道,“对不起,别生气,都是我的错。”
郁柏的语气有种凌乱的震惊,道:“倒也……不必对我如此温柔。”
茶梨:“哈?”
他的注意力被同事们吸引了过去。
同事们终于完成了今日份的光盘行动,起身离开,目不斜视,昂首阔步,尽量避免与茶梨的目光对上。
最后一位同事经过茶梨旁边,是位年长的女同事,她没有像其他同事那样躲避茶梨的视线,而是选择与他对视。
茶梨还在接听着郁柏的电话,蹙眉看着她,她向茶梨投来充满慈爱的眼神,注视着茶梨,并对他做了个口型,没有发出声音,而后收回视线,脚步也没有停留,匆匆地离开了。
电话那头的郁柏:“让我给你打电话,是有事情要找我聊吗?”
“……”茶梨对听筒里的声音充耳不闻,反复回想女同事的口型,试图解读唇语,两个字,那样的口型,能发出什么词?
他自己尝试着模仿了下,发出了:“问我?……吻我?”
郁柏:“……进度是不是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