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华宗,连云峰。
柔软的丝被中窝了个十六七岁少年,他穿了身松松垮垮的里衣,露出了大片白嫩肩背,抱着软玉枕睡得正香。
玄之衍风风火火闯进门,看见的就是这么副惬意安宁的场景。
“卫!风!”但是玄之衍一点都不安宁。
卫风被薅起来摇晃的时候眼睛还没睁开,声音都被摇成了波浪,“我~在~”
“你就这么偷偷跑回来了?”玄之衍气得快要吐血,“还是在你师父的眼皮子底下!?”
“不,之衍,你说得不够严谨。”卫风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竖起手指正色道:“首先拜师仪式还未举行,他还算不上我师父,其次——”
“其次?”玄之衍紧紧盯着他。
“其次,他上来就要我修炼,还要求我四天之内修炼到炼气二层,最过分的是他给我脖子上弄了个什么东西,我一犯困就又疼又痒。”卫风愤愤不平,气得耳朵都红了,“你评评理,他是不是很过分!?”
“……对你来说确实过分。”玄之衍的怒意顿时降了一些。
阳华宗谁人不知卫风的性子,那是天生的不服管教,极致的懒惰龟毛,别说四天,四个月能修到炼气二层那对卫风来说都是勤奋刻苦天降奇迹了,更不用说给他脖子上放法器——
曾经有位负责任的长老试过类似的方法,用符咒逼迫卫风修炼,卫风天生反骨愣是不肯干,为了破坏那符咒差点把自己给折腾死,搅得整个阳华宗天翻地覆,最后还是宗主出面将人哄好,气得那位长老当天就离开了阳华宗云游去了。
“他将我当什么了!我又不是畜生还敢强行逼迫我!”
当时暴怒中的卫风气得眼睛血红。
不过……玄之衍看着面前耷拉着眼皮摸自己脖子的卫风,总觉得他看起来好像也没那么生气。
反倒有点委屈。
“我还没拜师呢他就这样,要是拜了师他岂不是要将我栓起来逼我修炼。”卫风抱着枕头闷闷不乐,“要是他同我好好说,兴许我可以试试。”
玄之衍叹了口气,“祖宗,他是你师父不是你亲爹,再说人家也是江氏的公子爷,怎么可能惯你那些臭毛病。”
“他是江家的?”卫风震惊。
“你竟然不知道!?”玄之衍比他还要震惊。
“又没人和我说过!”卫风理直气壮,片刻后拧眉道:“我管他江家李家,反正这个师我不拜了!”
玄之衍愁得都要长白头发了,“江顾是新来的长老中修为最高的,化神后期几乎和宗主一个修为了,而且他今年不过三十二岁,最重要的是他资质只有四灵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呵,才四灵根。”卫风幸灾乐祸道:“这也能修仙?”
玄之衍恨不得踹他一脚,恨铁不成钢道:“你个夯货!他四灵根三十多岁就修到了化神后期,你知道咱们宗主修到化神后期用了多少年吗?三百年,整整三百年,而且宗主还是单灵根。”
卫风嘶了一声。
“这就意味着哪怕你资质差到只有四灵根,江顾也有办法将你培养成化神期,更恐怖的是他才三十二岁,将来不可限量。”玄之衍牙都要咬碎了,“你知道咱们宗门里多少弟子抢红了眼想到他门下吗?许多内门弟子宁可去他的清平峰当个外门弟子,哪怕几句指点都受益无穷!莫道津直接跪他山下求他收自己为徒了!你倒好,他亲自指点你他娘的直接跑回来了,卫风,你脑子里装得是泥巴吗!”
卫风疑惑道:“莫道津是谁?”
“就是前几天入门大典你捉弄的那个修炼狂魔——重点是这个吗!?”玄之衍掐住他的脖子,“你偷偷跑回来三天才告诉我,明天就是拜师仪式,你赶紧起来去清平峰认错!”
卫风抱着枕头打了个哈欠,“你让我想想。”
“你还想想!?”玄之衍作势要掐死他。
“等等,你先听我说完。”卫风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你难道不觉得这个事情不太对劲吗?”
“什么不对劲?”玄之衍一脸我倒要看你怎么编的神情。
“咱们宗门里这么多弟子,他一个隶属江家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就偏偏挑中我了呢?”卫风盘起退压低声音道:“再者说,他点名道姓就只收我一个徒弟,上来就往我脖子上搞这么个东西,我回来之后用了许多法宝都没弄掉,我问医修说可能是个标记之类的法术……总之,你仔细想想,这事儿是不是挺蹊跷的?”
经他这么一提醒,玄之衍后背瞬间有些发凉,勉强找补道:“可能就是你合他眼缘呢?师父收徒弟许多都是这样的。”
“别傻了之衍,你扪心自问,从小到大哪个长老看得上我?”卫风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揪着枕头自嘲道:“他肯定别有所图。”
玄之衍想起从前试图接近卫风的那些人,不由叹了口气,“所以你更要好好修炼,才不会受制于人。”
卫风仰面一躺,将枕头捂在了脸上,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几声。
“好事哪能轮得到我。”
玄之衍走后,有丫鬟过来敲门。
“公子,您从拢云城定的东西已经做好了,需要现在去取吗?”
是卫风提前许多天准备的拜师礼。
他犹豫了片刻,“不用,我亲自去取。”
如果他师父只是图他的钱就好了。
所有的财产换个师父回来,好像也不亏,不知道能不能跟江顾打个商量。
——
清平峰。
乌拓见江顾迟迟不去找人,已经有些着急了,忍不住道:“主人,他都被吓跑了,您不去找他吗?”
“是我操之过急了。”江顾看着旁边小山洞中拙劣的幻影,“没给他时间适应。”
乌拓欣慰道:“主人您明白就好,卫风还小,又被阳华宗养成了这么个跋扈顽劣的性子,咱们得慢慢来,您便是想罚那也得先哄着人把师给拜了,您说对吗?”
江顾不置可否,垂眼看着手中的耳坠。
通音符倒是做得精巧。
“主人您去哪里?”乌拓看他起身,“外面已经天黑了。”
“哄人。”江顾冷酷地回答。
乌拓果断停下了脚步,待江顾消失在山洞才低头舔了舔自己伤口未愈的爪子,自言自语道:“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杀人呢。”
“我听得见。”江顾的声音远远传来。
乌拓用小猫爪子呼了自己一嘴巴。
他就多余张嘴。
江顾对阳华宗并不熟悉,但卫风脖子上缠着他的心头血,他很容易就能感知到卫风的具体位置。
并不在他住的连云峰。
阳华宗多云海,云池飞瀑相映成趣,是个赏景的好去处,不少弟子都会来峰顶游逛,不过入夜之后便鲜少有人来了。
江顾是在一处悬崖前找到的卫风,而且不止卫风一人,他便下意识地隐匿了身形。
卫风手里抱了个花里胡哨的大木盒子,正臭着张脸盯着面前的人,“我倒是谁跟了我一路,原来是辛文师兄。”
江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个看起来比卫风大些的少年,正目光怨毒地瞪着卫风,冷笑道:“我只不过是例行巡视,明日拜师大典在即,你不好好在你的连云峰准备拜师,在宗门里游逛什么?”
卫风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盒子,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自然是准备好东西,不像师兄你囊中羞涩,拜师连件像样的东西都拿不出来。”
这话正戳到辛文的痛处,他家境一般,当年拜师险些连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拿出来,最后还是去找卫风借的灵石,即便最后他还上了,这件事还是成了心里的一根刺,每每看见卫风心里都极不痛快。
想起他师父阮克己的叮嘱,辛文脸上闪过一丝扭曲的笑,“卫师弟,你不会真的以为江顾想收你为徒吧?以他的本事想要什么样的徒弟没有,却偏偏收你这么个废物当关门弟子,想来也不过是贪图你那些东西。”
“那正好。”卫风扯了扯嘴角,“我便是全给他也不会便宜你们这些人。”
“师弟真是不听劝啊。”辛文慢慢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倏然冲向了卫风,“你以为自己真的能顺利拜到江顾门下吗?别天真了!”
辛文是筑基大圆满的修为,远不是卫风一个小炼气能招架得住的,再加上他还抱着个大盒子,身后便是悬崖,根本躲不开这一剑。
隐在暗处的江顾却没有搭救的意思,负在身后的那只手有意无意地摩挲着耳坠上的白玉。
就在长剑马上要刺到卫风胳膊的时候,原本站在悬崖边上的少年却忽然消失不见,下一瞬就出现在了辛文身后,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了他的后背上,将人踹下了悬崖。
可惜辛文早就会御剑,转眼间便飞了上来,冲向了背对自己往前跑的卫风,“我倒要看你怎么跑!”
“辛文,宗内不准伤同门弟子,你难道要公然违反戒律吗?”卫风一边用木牌瞬移的功能躲闪一边道。
他原本可以利用这木牌移动得更远,可惜炼气一层的修为只能支撑他勉强躲开辛文的攻击,不过数十招他便被辛文逼到了云池边上。
卫风瞥了一眼池内奔腾的云雾,乍看倒是不大,但这云池底下是万丈水泉,掉进去以他的修为基本就离死不远了。
“真是笑死人,平日里违反戒律最多的不就是你吗?”辛文将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卫风,我也无意与你为难,只要你把这盒子给我,然后向天道发誓绝不拜江顾为师,顺便再朝我磕三个响头,我就饶你一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