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八筒带着慕璃与闻怡到了那间废庙。
就如他所说的,这间庙宇虽然废弃许久,不过许多地方如墙上的红砖或樑柱都蛮乾净的,看上去的确是有人在维护或清理。
「老头现在应该在睡觉,你们就小声一点,先把行李搬到空房放着吧。」胡八筒走进庙宇正门,在那瞬间,一道快速的黄色影子就朝他的面门袭来,而就在慕璃准备出手救下八筒的同时,那道黄色影子直接停在了少年的肩膀上。
「嘎嘎!客人!嘎嘎!」
那是一隻黄色的鸚鵡。
「喔,不用在意,他是柳丁,我前阵子开始养的。」胡八筒笑着用两指梳理着柳丁的羽毛,但没多久这隻鸚鵡就被突然衝过来想抓住他的闻怡给吓得飞了起来。
「嘎嘎!疯女人!嘎嘎!」
「柳丁,她是闻怡,不是疯女人。」八筒弯起嘴角解释。
「谁是疯女人了!可恶!我这边有很多吐司,才不会分给你这隻臭鸟!」闻怡对在空中盘旋的柳丁挥了挥小拳头,不过她虽然对柳丁是这么说,转过头却和八筒很严肃的说道,「八筒,我要和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让我摸柳丁三十分鐘,我给你五个,不,四个……还是三个好了,三个菠萝麵包。」
「好,成交。」
还在空中率性飞翔的柳丁并不知道,他的自由已经被他的主人拿去作为交易筹码了,而且只值三个菠萝麵包。
「八筒,你说你最近两年都和一个老人住在这里,那你们平常靠什么维生?」慕璃有些心疼的看着八筒,男孩的年龄是十四岁,但因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瘦小,枯瘦的四肢和俐落的身手,让慕璃不禁猜想起他的生活。
「我有在打零工,看到那栋楼了吗?」八筒指向庙门对面的一栋十层建筑,「那上头『最专业抓猴』几个大字是我漆的,字写得不错吧?」
「慕璃姐,抓猴是什么意思啊?」闻怡问道。
「……你年纪还小,现在不用懂这些没关係。」慕璃抽着嘴角回应。
「小气!那我问八筒好了,八筒,抓猴是什么意思啊?」
看着两眼放光充满求知慾就差没把「我很好奇」四个大字写在脸上的闻怡,八筒想了想,「这里毕竟是比较晚开发的地方,又靠近山区,所以常常有猴子跑下来偷东西……我们有时会抓这些猴子剥皮来吃,这就是抓猴的意思。」
「原来如此!那猴子好吃吗?」
「……不好吃。」八筒很严肃的忍笑说道。
闻怡觉得此刻慕璃和八筒看自己的表情都有些不太对劲,但粗线条的她只是笑笑,追着在前面飞的柳丁走进庙里。
「打扰你们了。」
慕璃向八筒微微倾身,那微微摇晃的丰满令男孩有些脸红,于是他只好偏过头,指了指闻怡离开的方向,说道,「……沿着闻怡小姐走的方向到底是浴室,厕所和洗衣机也在那边,另外,你们的房间在前面右转。」
「嗯,话说回来,那个和你住在一起的老人呢?」慕璃看着八筒的反应掩嘴而笑,不过接下来她却垂下眼帘,有些凝重地向男孩问道。
「……你知道了?」八筒也不解释,只是皱眉反问。
「不只是我,闻怡肯定也知道了,那孩子虽然有些大喇喇的,但其实很精明。」慕璃将目光放到八筒身后,庙宇内微弱的烛火映出一道佝僂的背影。
那是一个老人。
「……筒仔?你朋友?」
老人慢慢走了过来,他拄着一隻弯曲的木杖,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个和蔼的笑,但他的嘴角却溢出一丝污浊的黑色黏液,慕璃仔细一看,注意到老人裸露的四肢上有不少绷带包扎的痕跡。
「老头,你怎么醒了?」八筒见到老人后微笑,连忙靠过去扶住他的肩膀,「你身体不好,要多休息。」
「呵呵,听你的。」老人颤巍巍地举起手,拍了拍八筒的头,「我是听到你养的那隻鸟一直在叫,等等就回去睡了。」
「好。」
「对了,筒仔你才十四吧?」老人又问,他用瞇成一条直线的眼睛看了一旁的慕璃几秒。
「怎么了?」八筒点头。
「那个女的不合适。胸大屁股圆是好生养没错,可是年纪和你差太多了。」老人在八筒耳边「小声」说道,却不清楚他的小声其实比一般人对话的声音都还要大了些。
老人家的耳朵比较不好,但这并不代表慕璃也是老人家啊。
就在八筒脸红拼命摇头,慕璃气到额角都隐约冒出青筋的同时,柳丁从浴室那个方向飞了回来,身后跟着不停想跳起来抓他的闻怡。
老人回过头看了闻怡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个就好一点,虽然没有胸部,可是屁股很漂亮,生孩子不是问题。」
「什,什么没有胸部!老头你眼瞎了?我只是还在发育!」闻怡小脸红了一半,连忙辩解。
说完,老人丢下了被慕璃与闻怡两人用视线凌迟的八筒小弟,笑着慢慢走回他的房间。
「……这不关我的事。」八筒脸色有些发白,不过没多久他便轻咳一声,有些落寞的说道,「你们都看到了吧?老头现在的情况。」
「嗯,我没想到他就是我们这次要找的那隻黑殭。」慕璃瞇起眼,看着老人离开的方向,「黑殭要喝人血才能活,他平常都喝谁的血?」
八筒殭自己右手的袖子捲起,露出手臂上密密麻麻,如蜈蚣般缠绕的暗红色疤痕,「他吃的东西我都会加自己的血进去……只是,最近光靠我的血好像不够了。有时候他半夜会自己出去『觅食』,我也是前几天才发现。」
是的,那位与八筒生活在一起的老人,就是不折不扣的「黑殭」。只是那老人明显还不清楚自己已经死了,仍旧维持自己生前的样子和八筒一块住在庙里。
被绷带掩饰的肌肤其实满是一块块紫黑色的尸斑,慕璃不用看就能推论那老人的腐肉上肯定有几隻白蛆在爬。他全身发出蛋白质发酵般的酸臭,嘴角的黏液代表他的脑部和内脏早已腐坏,根本不可能是活着的人。
且从老人颈后那些丛生的黑毛判断,就知道这是少数跳过荫尸与白殭阶段,直接变成黑殭的特殊案例,更特别的是,这个黑殭还没有自己已经死去的自觉,更藉着八筒自己提供的精血顺利活到现在。
也幸亏八筒有这方面的知识,暂时还能照顾老人,不然这傢伙早就凭着本能开始在贫民区里大开杀戒了。
「……你这样消极处理,是觉得能拖多久?」轻轻抚上八筒手臂那些才刚癒合的伤口,慕璃忍不住有些心疼,也有些愤怒;心疼八筒不惜自残也要把亲人留在身边,愤怒他不懂黑殭的危险性,「要不是我们过来,你们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的。」
「八筒,你不怕痛吗?」闻怡倒是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盯着八筒。
八筒想了想。
他是怕痛的,割自己的手放血,他当然不愿,只是那时的他并没有其他选择。
想要老头用黑殭的身分活着,那就得割。至少他还有选择的机会,八筒觉得自己已经够幸运了。
所以他摇头说道,「不怕。」
「你骗人,没有人不怕痛的。」闻怡微笑,那是一个柔美的弧度,大大的眼瞇成月牙,脸颊旁有个可爱的小小酒窝,「可是比起痛,你更怕老头不能陪着你生活,对吧?」
八筒算是知道为什么慕璃会说闻怡其实很精明了。有些人天真可爱,那是天性,并不代表他们不擅长思考,或者剖析别人。
闻怡就是这类人,她看似什么都不想,其实只是因为她认为那些东西她不用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