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长青居门口乐嗣令忽然拽她,乐则柔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用手背擦擦脸颊上的湿,蹲下温声问,“怎么了?”
乐嗣令指指胸口的长命锁,磕磕巴巴,而语气毫无波折地说:“会保管好它的,一直在的。”
乐则柔愣了愣。
他从小被封闭无交流,话说的不利索,她却明白了他的意思,语无伦次,“你这孩子……哎,你……”像哭又像笑。
乐嗣令摸了摸她的脸。
半晌,乐则柔仰头吸吸鼻子,抱住他细窄的肩膀,额头贴上他额头,“好,一直在。”
……
除夕夜鞭炮声不绝于耳,家家户户喜洋洋一片欢庆,乐家大宅由乐成的续弦王氏主持节宴,请了戏班子从早唱到晚。
乐家巷尾的宅子里,温管事抖着手敲了云板。
正康六年腊月三十,乐六夫人乐朱氏卒,享年四十八岁。
极尽死后哀荣。
漫天纸钱,白灰世界。
这是江南十年来阵仗最大的丧事,无数公侯伯爵从江宁赶来祭拜,花圈纸人堆满了院子,香烛祭品单独腾出来一个偏院也放不下,许多官家夫人与六夫人从无交集也前来哭灵,蒙着白布的轿子和马车排出乐家巷一里之外。
安止照应着前面,乐则柔跪在灵堂前静静地烧纸,来人上香轻声道谢。
四夫人摆供品时忽然想到乐六爷去世的场面——
十六年前,乐则柔也是跪在这儿,穿着单衣孤零零跪在砖地上低头烧纸,偶尔抬头看见她通红的眼睛。
那时候稀稀落落没几个人到场,连本家的人有很多只是让家下人送的祭品应付过场,只有她自己买的花圈供品勉强撑着不算寒碜。
而现在,无数熟悉或者不熟悉的面孔皆来举哀,似乎谁都是六房通家之好。
四夫人将干干净净的银盘子又擦拭一遍,放到供桌上摆整齐,暗叹,河东河西何须三十年。
一个瘦小的女孩儿跪在乐则柔身后,跪得格外近,四夫人本以为是谁家姑娘入了乐则柔的眼,不免多打量打量,定睛一看,赫然是乐嗣令的脸。
乐嗣令居然穿了一身女装。
“她本就是个姑娘。”乐则柔淡淡地说,头也不抬,又往火盆投了把纸钱。
这边四夫人活见了鬼一样踉跄连退两步。
失声惊叫:“怎么可能是女孩儿!”
她一瞬间忘记了这是乐则柔母亲的灵堂前,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失态,一方面是自己以为是男孩儿的孩子竟然是个姑娘的震惊,另一方面,一个娼妓生的女儿都能继承乐则柔家业,她哪个孙女不比她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