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死了,可泼洒的鲜血无法收回颅腔,母亲的手不会再抚过他的头顶。
永昌八年的亡魂不会活过来。
林家、郑家、琚太子、皇帝和六皇子,谁都是皇权与世家倾轧的牺牲品,轮子碾过每个人身躯。
无一例外。
安止冷冷地看着六皇子痛哭,半晌,满面戚容地拱手劝道:“事已至此,请殿下节哀,以大局为重。”
“御书房值守的大臣们还在等殿下。”
这句话将六皇子拉回现实,他慢慢收住声音,将永昌帝妥帖停在龙床上,对着磕了三个响头之后摇摇晃晃爬起来,神经质地念叨:“大局为重,对,大局为重。”
安止躬身将传位诏书双手递给六皇子,“请殿下移步御书房。”
似乎被身上浸了雨的铠甲压弯脊背,六皇子行动如泥塑木偶,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才回头对安止说:“你不与我一起去?”
难以察觉的茫然无措。
安止怔了一下,而后拱手回答::“自然与殿下同去。”
他垂眸收敛所有情绪,整理头上的三山帽,最后回看一眼,在黑沉沉夜幕中走向疾风骤雨。
兴亡悲笑几时闲,过手明月不见。
第53章 嫌弃(一)
永昌二十二年五月初四,永昌帝为党夏奸细谋害。六皇子救驾来迟,永昌帝弥留之际口谕传位六皇子,传位诏书封于养心殿书架中。
永昌二十二年五月初八,六皇子登基,改年号正康,户部尚书乐成与定国公陈拙带头山呼万岁。
正康帝封逸王为摄政王,又命兵马大元帅陈拙官复原职,前往江北抗击党夏。并下旨江南各地官员自行筹兵,抚民除暴。
那天晨雾阴翳,金龙依然高高盘踞于大殿藻井,冷漠注视着满朝文武,十二旒冠冕后的天子面容年轻,脸上有勃勃的野心。
在场的人没有想到,大宁开国最波澜壮阔的年代就此开辟。而他们,或者见证或者参与,都将被裹挟着奔往不可知的命运。
新任司礼监掌印太监安止恭顺地站在龙椅下方御阶之上,眼底波澜不起,似乎这一切与他没半分干系。
……
“爷,七姑来了,在花厅等您。”
安止无可无不可地点头,袍角拂过门槛与夜色。
他进门时,乐则柔正倚着黄花梨圈椅扶手,垂眸思量着什么。
宫变太过突然,她收到消息时六皇子已经是新帝,琚太子谋逆案要重新审,她放心不下安止,立刻动身来了江宁。
“你来了。”
安止对她浅笑,却丝毫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眼底如一捧冰。
生生冻住了她走向他的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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