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电话那头一声急促又尖锐的巨响打断,又模模糊糊地听见黎式尖叫了一声,在钝钝的几声碰击后,便转为了沉重的寂静。
他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对着听筒疯狂喊她名字,体温好似下降一半,血液都开始倒流。他不知道电话那头的她发生了什么,但唯一可以确定的,她绝对是出事了。
乌鸦那点仅存不多的理智控制他的行动,即刻挂下电话,就往外冲。冲回病房,可心越急柴越湿,车钥匙竟不见踪影,翻箱倒柜后攞住钥匙,不管满地狼藉,径直奔出医院。
他忍着伤口处绷线的痛楚,油门踩的轰响。所幸所住的医院里观塘区不远,可观塘不小,他就只能猜测,往她上次下车的那个方向开,即南粤的公寓附近。
听到不远处警笛声和白车的急鸣交织在一起,乌鸦心凉一半,既希望能马上看到她,又希望这里没有她。
马路上一辆出租车侧撞小巴,冲击力很大,使公车侧翻,斜角抵在路边的石壁上,乘客都被困在里面。现场一片混乱,到处散落着各种碎片和零件,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汽油味。
乌鸦在路边急刹,停下捷豹。目之所及,纷攘无序。扶着伤臂冲过去,在混乱中迫切地寻找着,只想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已经有一部分伤员脱离危险,靠在路边坐成一排。一个一个去确认,却都没发现黎式。他还看到了那个虽然有点被撞变形,但损伤不大的公共电话亭,便基本确定自己找的地方没错。
再次起抬头,迅速扫视四周,突然看到一个身上被蹭上血污的女人,扶着一个头上带伤的老太太从倾斜的小巴后面缓步走出来。
不是黎式又是谁。
见到她的瞬间,似乎时间的流速都拉慢了十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从前相处时的点滴全部划过脑海,然后,愤怒的、欢喜的、悲伤的、苦闷的,失而复得的、视若珍宝的...所有心情交织一处,填满空洞的心脏。
耳边只能听见她的声音——“我学过一点医,阿婆你唔使惊,我来帮你,先慢慢把手腾出来...”
警笛交鸣处,人影混杂间,他就站在原地看着她,不知时间,不知行动。
黎式终于看见了站在人群中那个高大的男人,愣了一秒就即刻走过去,“你来咗?那正好,赶快过来帮手,仲有好多伤者在小巴里。”
“什么?”
乌鸦还没反应过来,黎式便又已经投身到伤者中间去,看到那个男人还站在原地,不顾手上的血污,过去抓他的手,“发什么愣,仲不帮手?”
“哦...”
他跟在她身后,帮止血,帮绑带。等到警察来,又看着她主动配合以第一现场人帮做事故重述。白车一辆又一辆,她用袖子擦擦汗,帮手抬担架,帮手送药品。
看着她忙前忙后,自诩是恶人万年的乌鸦,突然领悟到一件事情:他一辈子害人,而她,却一直在救人。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无论是救自己,还是救别人。
她看到有孩子无家可归会心疼,知道有人因误入歧途而颠沛流离会难过。反观他呢?心中从未留过一个善字。
如果说,他对黎式,是从最开始宛如前世而来的执念开始着迷她身体,如今已经彻彻底底沉沦于她的灵魂。
乌鸦一世杀孽,黎式却一生良善。
很多年后,他回想起当初,和她的在港岛飘零的故事,应该将会找到这个答案——爱之所种,心之所归,原来是此时,在杂声漫天的一个混乱的夜晚里。
因她至纯,他终知至爱。
当人群散去,秩序重回,这片空间恢复平静。
路灯下,他虔诚地又牵起她的手,问,“而家,可以跟我回去了吗?”
她重申,“我的条件呢?”
“关闭白粉堂口?”男人点点头,“我都已做到。阿式,从今天开始,我对你,永不讲谎。”
黎式有些意外他突如其来的承诺,但他们这种人的承诺是顶不可信的东西,她装似没听见,习惯性使用淡漠,“我亦说到做到,走吧。”
而他岂知,永不讲谎,这本身,就是句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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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乌鸦哥才算是真正爱上了 从她的皮囊到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