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祈在Ken安排的别墅住了下来。
不在简韶身边的话,他不喜欢保持人体形态睡觉,要么沉在放满水的浴缸里吐泡泡,要么化成一团胶体黏在天花板上。如果有人突然闯进别墅,会发现一团亮晶晶的水晶胶挂着耳机倒悬在半空,旁边甚至还有一台被黏住的pad。
简祈一边监听张成龙,一边绞尽脑汁给简韶发消息。这几天他做什么都要告诉她,吃饭的时候,他拍一张食物图,配一个大口吃的表情包:“我全部chi光啦!”简韶很快回复:“太厉害了,每顿饭都要好好吃哦。”
系好鞋带也要告诉她:“是我自己系的,我已经会好几种打结的方法啦。”
“真棒,真是聪明宝宝。”
简祈的身体变成红扑扑的颜色。他感觉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膨胀了,体壁鼓成气球,飘到很远的外太空去。
简韶突然问:“这几天都在做什么呢?”
他略微思索,掰着手指细数道:“吃食物、听别人发疯、喝汽水、把别人发的疯告诉Ken哥。”
耳机里传出细碎的抽泣声,是张成龙在家里暴躁地哭泣。简祈想,他可没有撒谎哦,张公子每天都要摔东西叁次、暴饮暴食四次、痛哭流涕五次,给章裕盛打电话六次,尽管对方一直拒接。
简韶的聊天气泡再度弹出:“和这些人相处,感觉如何呢?”
简祈干脆地回答:“没有一个好人类!”
简韶抱着手机笑起来。人们总是会将美好的品德加诸在掠夺了更多社会资源的人的身上,然后以家风与礼教来完成形象美化与阶级固化。而小祈本不需要加入这个评价体系,他应当是完全自由的、无拘无束的。
简祈看到屏幕上弹出一句话:“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他的视线顿住。
简韶留给他一个地址:“不要管他们的事情了,离开漩涡吧。”
她的头像在说完这句话后变灰。简祈怔怔地看着屏幕。
耳边的呜咽如同盘亘在泥沼里的腐草,他将耳机拿的离耳廓稍远些。
张成龙打翻了杯子,热液渗入绵厚的地毯,简祈回过神,听到久违的响铃——章裕盛来电了。
在送走了妻子、安置了女儿,确认财产都不在自己的名下后,章裕盛终于给张成龙回了一个电话。
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孩子中,张成龙是他比较看重的一位。不仅因为这是他唯一的儿子,更是因为张成龙的八字极好,卦象上旺他,面相又与他极像,有着观音耳与藏珠眉。章裕盛到底不能不管他。
简祈从天花板下来打开录音设施,波频震动,只听章裕盛以浑厚、肃穆的低音呵斥道:“你在家反省得怎么样了?”
“爸爸?!”张成龙一惊,顿时不满,“爸爸,您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他的口吻令章裕盛气不打一处来,儿子太天真了,尚不知道覆灭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章裕盛此番来电,就是为了盘问儿子还有没有什么事瞒着他。
张成龙支支吾吾,说自己欠了别人一百多万……
“好,好,好。”章裕盛就知道张夫人的汇报必定是藏头去尾,极力遮掩。如若细纠这些年他们母子打着他的旗号做的事情,恐怕今日他就得自戕谢罪了。
“过一会儿,你叔叔去接你,你跟着他好好在寺里反省,哪里也不许去。”
“爸爸,您疯了!”张成龙对着手机大吼起来,他撕扯自己的卷发,眼珠凸起,“爸爸,难道该反省的不是您吗?如果您更努力一些,把所有事情都落实到位,这点小问题难道会让我不开心这么久吗?”
章裕盛已经不愿在他身上浪费任何时间与情绪,他看一眼钟表,知道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比起那些一开始就被他放弃的女人、叫不上名字的私生子,最后敲打一下儿子已经是他在力所能及范围内能做的最仁慈的事情。
“所有行李都无需收拾,从今天开始,你的电子设备与社交账号全部停用,不许见任何人。这是命令,立即执行!”
张成龙不再掉眼泪,呆若木鸡地唤道:“爸爸?”即便他再愚钝,也能感受出章裕盛这一次不是开玩笑的。
天空泛着青木灰,张成龙揪住窗帘的飘带,恍惚间记不清自己身处哪里。他将绸带捏在手心反复地揉搓,试探性地问:“要到……什么时候?”
“到爸爸给你打电话的时候。”章裕盛的口吻软下来。
他想,儿子做了这样不可原谅的事情他都能宽容以待,所以他也要容许人民对他的误解与不敬。如若他即位,必将是一位虚怀若谷的领袖。章裕盛被自己的信念感动了,他微微拭泪,啪嗒一声挂掉了电话。
简祈从桌前站起来。
他走到抽屉前,找出Ken提前准备好的联络机。
“……喂?”
“Z先生要动手了。”
﹉
简祈完成情报传递后,淡定地切回和简韶的聊天界面,琢磨她话后的含义。
他将她给的地址导入地图,发现这个地方他去过一次……正是张成龙输给他一百多万的夜店。在那里唯一可能与简韶有过交集的便是林采恩,简祈初步猜测,她大概是和林采恩做了什么交易,想要送他离开这里。
静谧的春夜只有风过竹林的簌簌声,北国的春温和而凛冽地吸入他的胸腔,淌入在池塘的正中,倒映出一轮明月。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捏住,酸涩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