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铭突然病发,二娘抽不开身,回过神时,洋楼装修已经竣工。
何婳将主楼的墙都拆了,改成了一层一间房,一楼客厅,二楼图书馆,阁楼是她的闺房。每层楼都添置了家具。副楼两间变成佣人房,一间让跟局的大姊住,一间给相帮住。小洋楼的房间安排大势底定,哪里还有其他书寓先生的住处?
不过,何婳没动洋楼的外观。洋楼大门前依旧横挂之前布庄的一张扁铁条扭成的拼花洋式招牌,上头龙飞凤舞地写着Cloths of Heaven──天堂的锦缎。
虽然小洋楼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书寓先生的会所,但是不清楚内情的人还以为眼前的洋楼只是一间洋派的高级丝绸或服装店。
再者,何婳不爱外人造访书寓,往往只接出局应条子的堂差,书寓地点也就只有熟客知道,生意不如四马路上那些长三堂子来得好,但也足以赚好大一笔钱供三人生活和夏铭的医药费。小洋楼便这样一年到头安安静静,和一般住家无异。
二娘被何婳摆了一道,气得牙痒痒,却无计可施,就这样拖了大半年,小洋楼里还是只有何婳一位书寓先生。
眼看何婳斜倚着床榻不说话,魂不守舍,思绪不知飘到那儿去,二娘叹口气,净了手来到床沿。
「别人的闲言碎语你就当耳边风,别往心底去。书寓先生清高,色艺双全,卖艺不卖身。那些个公子哥家里的婆娘要是有你知情识趣,就不会往外跑。她们有本事就管好自己的丈夫,找你茬算个什么事?他们的丈夫见着你还不是拜倒在你的石柳裙下,一口一声西桑啊西桑叫得欢。」
何婳睨了二娘一眼,很想问二娘,「这世道对女人太不公平,真正可恶的还是那些风流的轻浮男人吧。揶揄可怜的女人们,有什么意思?」
二娘拂开了何婳波浪似的栗色长发,忽然见到她颈项上殷红的吻痕,瞪大眼叫骂道:「昨夜那个姓贺的又胡来了?他以为西桑是什么人,岂是他想碰就碰?」
何婳一颤,心底苦涩,西桑是什么人?
在那些达官贵人眼底西桑不就是随意捞在怀里揩油的玩意,玩玩就扔的女人吗?
「……没事,他就醉酒瞎胡闹而已,相帮和大姐打发他回去了。」
只有她自己清楚昨夜的境况有多惊险,如果不是跟局的大姐和相帮冲上来保护,她肯定逃不开狼爪。
悲哀的是那些达官贵人隔夜后往往刻意遗忘见色起意的丑事,总是试图用尽手段遮掩过去,免得丢了脸面。要是谁不长眼偏要挑刺,兴许黄浦江上又添了一名面目模糊的浮尸。
想到这儿,何婳更不想出门,只想让自己借着阿芙蓉的药力进入迷离幻境,才不用想起那一张张猥琐的嘴脸。
「算了,」二娘话锋一转,「贺公子半年内叫了近百次的局,这间书寓开张后的生意可以说是他在支撑,我看他对你也算一片痴情。他的家里做洋行生意是吧?要不你就嫁给他吧?」
二娘暗自盘算夏荷华今年二十一岁,算是老姑娘了,脾气个性又倔强,不好驾驭,而且按照何婳抽大烟的频率,姿色和脑袋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不如早早物色个人家嫁了。之后,她再占下洋楼,另外物色其他好拿捏年轻女孩做西桑还赚得更多。
何婳挑眉,一时不明白把她当摇钱树的二娘怎么转性了,方才不是还骂着贺子充,现在变成良人?也不逼她继续做西桑,要她随便挑个人嫁了?她可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