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羽徽若出现在自己?的?床上,鹿鸣珂的?心里说不出的?欢欣雀跃,控制不住地唇角上扬。只是, 这些欢欣雀跃在看到羽徽若掌中那一截伸出来的?银簪时, 犹如被?浇了盆冰水,冷了个彻底。
鹿鸣珂展到一半的?笑容隐没?在唇角, 右掌收拢, 握成拳头。
“帝姬如此勉强, 何必学人爬床, 做出这副不情不愿的?模样?。”鹿鸣珂冷笑着,一拳落在身侧床榻, “莫不是还当在王家大宅,以为假意逢迎,擒住了我,就能从这里逃出去??”
那结实的?大床被?他一掌拍得从中间断开,羽徽若连人带着被?褥,一起陷落了下去?,掉下来的?床帐尽数堆在她身上,将她埋得严严实实。
鹿鸣珂拂袖起身。
羽徽若有口说不出话,有手有脚不能动弹,只能郁闷地趴在被?子里。
好不容易药效退了些,她手脚发软地从被?褥里爬出来,将衣服套回身上,系好衣带,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走去?。
刚出门?,就在长廊中撞见了鹿鸣珂和白漪漪两人,鹿鸣珂一袭华贵的?青衫,右手背在身后,看不到表情。白漪漪站在他身前?,宫灯的?光晕描绘着她苗条的?身形,薄如蝉翼的?白裙曳地,衣摆飞舞,似雾霭流动。
“还记得当日在陈州,殿下极喜爱这八宝楼的?糕点……”白漪漪在与鹿鸣珂说着他们?初相识的?那些旧事。
这两日,羽徽若也听阿昙提了些,其实,早在派白梨去?打听白漪漪与鹿鸣珂在陈州的?过往,她就了解得七七八八了,经过阿昙的?补充,大抵能推断出当初发生了什么。
那时,白家尚未家道中落,是有名的?富户,白家唯一的?小姐备受宠爱,每日都要前?往八宝楼吃点心。鹿鸣珂作为混迹陈州的?小流氓,偷鸡摸狗的?事干的?不少,主意打到了白漪漪的?身上。
他摸清白漪漪的?习惯,与人合伙劫了白漪漪,勒索白家。
白家哪里是那么好惹的?,白老爷子带着一大群护卫,险些将他们?一网打尽,后来发现劫匪是几个孩子,最大的?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就网开一面,放过了他们?。
白漪漪作为人质的?两日生涯,记住了这个叫鹿鸣珂的?绑匪。临走前?,白漪漪叫住鹿鸣珂,告诉他自己?家住何处,并且与他约定,往后只要他饿了,可以来她家后门?,敲响三下,她就会?给他饭吃。
绑匪有数人,鹿鸣珂年纪不是最大,眼角还长着难看的?疤痕,若问白漪漪为何对他另眼相待,无疑属他气度最为出众,便是那最年长的?少年,也以他马首是瞻,听他发号施令,白漪漪笃定他将来有大作为,提前?为自己?下了一注。
从招人嫌弃的?丑八怪,到七曜阁的?新任掌教?,幽都的?太子殿下,人人畏惧的?扶光君,白漪漪自问自己?的?眼光没?有出错。就是可惜她身陨的?这数年光阴,浪费了大好机会?,未能如计划中那般填补他生命的?空白。
她一遍遍提起往事,寄希望鹿鸣珂能记起两人的?旧情,羽徽若就这么突兀地闯出来,白漪漪收住话音,眼中露出戒备。
羽徽若比之从前?瘦了不少,额角还有碍眼的?疤,凹陷下去?的?面颊覆着惨白的?颜色,哪里还有昔日帝姬那娇贵万分的?模样?。
白漪漪定了定神,故作不识,试探问道:“殿下,她是何人?”
“不认识,或许是新来的?婢女。”鹿鸣珂云淡风轻地瞥了眼羽徽若,眼神极其陌生。
羽徽若嗓子还干着,索性不说话,默认了鹿鸣珂的?说辞。
白漪漪的?脸色好转起来,呵斥道:“什么婢女,这么没?规矩,见了殿下,都不知道行礼的?吗?”
“既是新来的?,尚未有人教?她这些规矩。”鹿鸣珂不可察觉地皱了下眉头。
白漪漪是极聪明的?,看见他这个不太高兴的?反应,立时转移话题:“我新请了个厨子,从前?在八宝楼干过,我跟他学了点心,今日无聊做了些,不知殿下可否赏脸一回,尝一尝旧时的?味道。”
鹿鸣珂眼角余光落在呆呆立着的?羽徽若身上,心不在焉地说:“甚好。”
白漪漪喜形于色:“多?谢殿下。”
鹿鸣珂抬腿,走了两步,突然顿足,背对着羽徽若说:“还不跟上。”
羽徽若先?是没?明白过来,自己?跟上去?做什么,很快想到刚才?鹿鸣珂说她是新来的?侍女,一下子懂了,这小混球又在跟她闹脾气。
反正她是来查探凌秋霜下落的?,跟着鹿鸣珂,总是没?错的?。
白漪漪的?住处叫荷花小筑,听名字就知道是种荷花的?,院中建筑中规中矩,有个小湖泊,湖上漂浮着几朵莲叶,这个时节尚未到荷花开花的?日子,看起来稀稀落落的?。
羽徽若算是发现了,整个太子的?府邸,除了她的?长生苑,都不太行,很符合她对幽都的?印象——贫瘠、荒芜。
白漪漪打起珠帘,引鹿鸣珂落座,婢女在她的?示意下,鱼贯而入,奉上山珍海味。
羽徽若立在鹿鸣珂的?身侧。她如今落魄,身为人质,虽不再像在羽族时那样?前?呼后拥,立在这里,骨子里有股与生俱来的?傲气,不卑不亢的?眼神,反而更?像这里的?主人。
白漪漪心里很不是滋味。
白家没?有没?落前?,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到了羽族,见到羽族的?帝姬,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羽族帝姬过的?奢靡生活,是她这个做了十?多?年的?大小姐都未曾见识过的?。
更?可恨的?是,白漪漪认识羽族帝姬时,已不再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在羽族帝姬面前?,她还要卑躬屈膝,尽心尽力伺候着。
如今风水轮流转,这羽族帝姬做了魔人的?阶下囚,她是鹿鸣珂的?座上宾,该这昔日万分尊贵的?帝姬伺候她了。
白漪漪观察着对面鹿鸣珂的?表情,吩咐几个婢女:“都出去?。”
待婢女都退了出去?,她看向羽徽若:“还愣着做什么,给殿下倒酒。”
鹿鸣珂神情淡漠,没?有反应。白漪漪稍稍松了口气,为自己?能支使羽徽若感到高兴。
羽徽若跪坐在鹿鸣珂身侧,拎起酒壶,往他的?空杯中倒了点酒。
白漪漪享受完这扬眉吐气的?报复,心知比起支使羽徽若,更?重要的?是俘获鹿鸣珂的?心,她又在和鹿鸣珂聊起旧事。
他们?在陈州已相识,再度在羽族重逢,一个受尽折辱,一个郁郁不得志,话题有些沉重,白漪漪知道不该提这些,但不提这些,她与鹿鸣珂这空白的?数年,再无话可说。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瞄羽徽若的?表情。这个男人最终的?归属权,关乎着她和羽徽若这场较量的?输赢。
羽徽若无心听白漪漪的?这些破事,她的?目光在鹿鸣珂的?身上梭巡,极尽可能地寻找着凌秋霜的?痕迹。
要是凌秋霜真的?落在鹿鸣珂的?手中,他的?身上总会?留下痕迹的?,比如凌秋霜号令羽军的?信物,这么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肯定是最稳妥的?。
鹿鸣珂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对白漪漪的?话,并不回应。
白漪漪只觉不妙,暗自后悔提起这些,这些旧事对鹿鸣珂来说,并不算什么好的?回忆。她绞尽脑汁,想着其他的?话题,偏她刚醒来没?多?久,对鹿鸣珂知之甚少,祝炎又不肯为她提供帮助,根本找不准鹿鸣珂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