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他这么说,真是为了你好?你没听见他说的,他思慕温相的女儿,他是在为他的心肝扫清障碍!”
“你该反省自身,没有人会看得起叛徒。”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仿佛毒蛛结成的囚网,裹着降香的心脏,蛛丝倏然收紧,锋利如同刀刃,割得心脏四处破口,鲜血喷涌而出。
降香别开脸,不想同他争辩。
扫清她,换温女郎做怀王妃吗?
胸口因着气闷难消,上下起伏。
谢承思当然无法忽视。
他心中戾气横生,恨不得登时扯开她的衣裳,将她压倒在地。
但他还是忍住了。
天气这么冷,她还一直在喝补药。蒋神医还刚告诉过她,说她身子虚。
脱了衣裳定然会受风。
一念之间,蒋神医的老脸就毫无预兆地浮现在他眼前,表情不屑,令人大倒胃口。
如此一来,也不知算是硬压,还是自然而然,总之谢承思的脾气,随着这一遭,渐渐平息了下去。
因此,他将降香拉起来,半抱半挟着人,草草抓了个侍者,叫他向筵席主人温相传话,说他有事要先走。
就这样不告而别了。
只是陷于争吵之中的二人,却一时大意,未能发觉,有人曾在暗中窥伺。
——是那位说要同谢承思结亲的温女郎,温从蕙。
她的父亲如今确实属意谢承思,想送女儿与他结亲。
温相与他背后的温家,原本态度暧昧,秉持着中立的态度,长公主与怀王谁也不想站。
只是到了今年,却有了新的偏好。
这全缘于去年年尾,枢表下的火药一事——怀王四两拨千斤,轻松搅乱了长公主的布局。
那批埋于枢表之下的火药,与冯文邈既有关,又无关。
它们是冯氏准备交给长公主的投名状,以家中子侄冯文邈做掩护,只是冯文邈本人不知情。
若计划顺利,火药引燃,害死了怀王,便推冯文邈出去,以玩忽职守为名顶罪,把长公主摘出来。
冯氏要用主支冯尚书的亲儿子,换取公主的信任。
却没成想,冯文邈竟碰到了降香这个变数。
她常年侍奉怀王,而怀王爱香,因此她在耳濡目染之下,也精通香道,嗅觉格外灵敏,辨出了枢表下微不可查的火药气息。
至于怀王自己是如何发现火药的,事情不可考,但他的确允许降香将此事告诉了冯文邈。
当冯文邈惊觉不对,回家求助时,怀王的威胁信,已经递到了长公主案前。
冯尚书去公主府走一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儿子的命保住了,投靠长公主的路却也堵死了。
冯氏温氏,皆为大族郡望,互相之间,消息联通,静观其变的温相,自然会注意到这一点。
他庆幸自己没急着表态,女儿也正待字闺中,如今还能再选怀王。
请谢承思前来赴筵,存的是牵线搭桥的意思。
但他没想到的是,女儿实在聪慧,竟早早窥破了他的心思,还没与怀王见过礼,便提前在天子的筵席上,就以准王妃自居,承担起妻子的职责,驱赶怀王的妾侍。
不过她的行为,也在情理之中。
温氏是望族,温相又是朝中最大的宰相,族中府中,兵马钱粮,哪样不丰?愿意嫁女,结为姻亲,已经给出了十足的诚意。怀王没有理由不答应。
而温相的算盘打得精,冯尚书也不会坐以待毙。
想着冯文邈既没死,与温从蕙又有情,便趁着温相办筵之时,为他们创造机会,订下婚事。
这样,便能与温氏绑在一条船上,扫除一些长公主带来的阴霾。
这些便是冯文邈与温从蕙在园中争吵的始末了。
至于她为何能窥到谢承思与降香之事,与谢承思相关。
谢承思来时,并不知温相意图,只是为表尊重,特意去见了温相一面。
温相将他的女儿带在身边。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
谢承思美丽的皮相,是极能唬人的。再加之他腿伤恢复后,人变得内敛了许多,不再刻意张扬地自污。
这样一位金相玉质,进退有度,风度翩翩的年轻亲王站在面前,当然使温从蕙双颊飞红一片。
谢承思急着安顿席上的降香,略打过招呼就走了,根本没注意温相身边还有旁人。
温从蕙急匆匆地追出去,想要领着贵客游园,没成想被冯文邈拦住。
好不容易摆脱冯文邈的纠缠,她便在府中四处寻找谢承思的身影。
温府是她自小生长的地方,找人当然不在话下,很快便找见了假山阴影下争吵的二人。
她悄悄地听了半程,玉葱一般的尖尖指甲,死死掐在手心里,不小心劈断了几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