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说:
那内奸为何还用旧时的毒药?为何一直不与公主府联络?
又譬如说:
蒋神医前一位患者,与长公主府有关系,与王府之中的内奸有关系。
他的腿与怀王中了同样的毒,是巧合吗?
倘是巧合,为何不敢在怀王面前现身?
倘不是巧合,他又是为何中毒?与怀王中毒一事,是否有关联?
难道是长公主在他身上先验了一遍,验好了,才下给怀王的吗?
若当真如此,她是如何做到的?是在他们攻入皇城的那个夜里吗?
还有与那患者相关联的神秘人。
他在其中,又起到了什么作用?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
虽谢承思说过,改日再与高玄弼共饮,还要带上蒋神医。
但当天夜里,他竟像是迫不及待一般,取来王府中藏着的美酒,摆在院中,对着天上的半轮明月,自斟自饮起来。
周围伺候的仆婢,全被他遣走了。
又只留下降香一人。
“你坐。”谢承思指着降香说。
他喝酒极容易上脸,浅浅几杯下去,脸颊就红了。
不仅脸颊,眼角,额头,甚至是耳朵的边边上,全都红了。
他叫降香坐到他对面,与他对饮。
“好的。”降香依言坐下。
大袖顺着谢承思的动作,向下滑落了几分。
借着月光,她看见,他露在外面的手指尖,竟然也是红色的。连指甲都泛着粉红。
谢承思亲手为她斟了一杯酒:“你也喝。”
降香受宠若惊地接过,手都有些端不稳。
殿下很少这么屈尊过。
但她又发现,殿下的眼睛,与前几日不同了。
前几日从醉仙楼回王府,殿下饮过酒,眼睛里闪着光,像天上的星星。
而此刻,虽也能看见水雾笼罩,他的眸色却是暗的。
即便映照了月亮洒下的清辉,仍然黯淡。
“叫你喝就喝,愣着做什么?难道你不愿喝?”谢承思见降香动作迟疑,开口催促道。
从沉静的状态之中,骤然脱出。
仿佛先前只是一幅挂在墙上的名士图,在这瞬间活了过来。
——由供人瞻仰的怀王肖像,变成了真正的谢承思。
“愿的愿的,我喝我喝。”降香被他这么一催,也没空乱看乱想了,托着杯底,将酒一饮而尽。
“再来一杯。”
降香的酒杯还没放下,谢承思又立刻为她满上了。
她双手捧着杯子,唯恐一只手显得不恭敬。况且,方才的经验告诉她,一只手也不一定端得稳。
这回,谢承思主动与她碰杯:“我们干杯!”
“干、干杯。”降香结结巴巴地答。
一杯接着一杯。
谢承思像是不会醉。
往常他喝酒,喝多了身上会受不住,发起红疹来。
可今日既不见他解开衣领透气,也不见他挽起袖子抓挠。
他只是喝。
喝到中途,降香的脑袋沉得有些发晕。
恍惚间,听见谢承思突然嘟囔起来:“没几日就该中秋了,怎么还这么热?”
降香的脑子,已经被酒泡得朽钝了。
她却仍在努力地转动它,打算先想清楚谢承思问的是什么,再考虑好自己该如何答,最后才会开口。
好在,此刻的谢承思,比平时要和气许多。
他并不怪罪她,只是继续含混不清地说:“中秋团圆,我要去见我阿耶,我的兄弟们,也都会去,不知道姑母去不去,她应该会去。你呢?你去哪里?”
降香垂下眼睛:“奴婢伺候殿下。十五当日,殿下需要府卫相护。”
谢承思摇了摇头:“不。我是说,我给你放假。你不去团圆吗?”
降香的声音低了下去:“奴婢守着殿下。若殿下不愿我随侍,我就在王府中等着。”
谢承思便不再聊这个话题了。
也不问降香为什么。
“继续喝,来,再喝一个。”他再次端起了酒杯。
月亮变得模糊了。
今晚明明只有半个月亮,此刻却变成了完成的一个。
一个又变成了叁个。
变得很大很大,将整片夜空都塞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