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余日。
赶上降香的旬休日,谢承思难得独处,百无聊赖地呆在书房,手边放着鹦鹉笼子。
缬草忙忙跑进来,见降香不在,原本沉稳的面容上,不由得浮现出几丝慌乱。
他今日要通报的消息,不是太好。
降香不在,无人从中缓和,他恐怕要独自承受殿下的怒火了。
但此事十分紧急,又不得不报。
只得咬咬牙,深吸一口气,权当做准备。
这才出声唤:“殿下。”
“何事?”谢承思没逗鹦鹉,反而从一本书中抬起头来。
他其实也没看书。
看的其实是一封信,夹在书册里。
信是蒋神医托人传来的。
蒋神医告诉他,他依照先前那神秘人的指示,到了取药的地点,却扑了个空。
只有神秘人留下的口信,说是八角悬铃草,就在那神秘人身上。
久等神医不来,而他身上突然背了一桩麻烦的官司,事情棘手,不能耽搁,故而先走一步。但将八角悬铃草托付于他人,他又不放心,便带着一道走了。
待他处理好一切,再与神医相会。
无法,他只得动身返回神京怀王府,重作打算。
谢承思并不惊讶。他早有预感,蒋神医同他说过,神秘人叁番五次地找他,给他透露消息,但一次也没成。很难不怀疑,这人就是在遛着他玩。
但遛人归遛人,凡反常之事,其后必有合理的缘故。
这便是他真正想要知道的东西。
就像是那夜的农庄内,他对蒋神医说过的原话:相比于八角悬铃草,此人的目的,以及此人的身份,才是他最感兴趣的地方。
见来人是缬草,谢承思将信收起来,重新夹回书中。
又重问一遍:“何事?”
“岭南道的那株八角悬铃草,丢了。”缬草伏拜于地,重重叩首。等着谢承思责罚。
“……”
谢承思一时不语。
预想中的雷霆之怒,许久不曾落下。
缬草实在是跪不住了,揣着七上八下的心情,大着胆子,偷偷窥伺谢承思的脸色。
不巧,正对上怀王的目光。
“此事不是说过,叫成素负责,怎的是你来回报?成素何在?”谢承思终于开了口。
问的却是件无甚关联的事情。
“成、成总管知晓后,乍悲之下,受不住这打击,已经晕厥过去了!便由我来替他……”缬草不敢隐瞒,战战兢兢地答。
“他什么时候晕的?”谢承思又问。
“就、就在方才。”
“今早?几时几刻?”谢承思的问题更加详细。
“约莫是巳时叁刻……”缬草背后冷汗涔涔。庆幸他来前,无意中瞄了眼院中的晷针,若非如此,当真记不得时刻。
“行吧。那你说说,八角悬铃草是如何丢的?”谢承思像是知道缬草为难,便不再深究了。他的语气平静,不辨喜怒。
“据属下所知,在神京城外的山里,被人劫道。之后……八角悬铃草便不知所踪。”缬草并没有放松心里绷着的弦,反而更加小心翼翼。
“成素是怎么护送的?莫非就差了几个人,直接揣在怀里,从岭南道往神京走?”谢承思了解情况后,果然不满。
缬草连忙为成素说好话:“没、没有。成总管的布置十分缜密。”
“他额外调了各郡折冲府的人手,组成好几个车队,由府卫带领,分别从不同时刻出发,循不同路线,都朝着神京来。每个车队中,都放着相同的木盒。八角悬铃草只在其中之一,余下的,皆为疑阵。”
谢承思的语气缓和了些:“车队里还放了什么?总不会只有你们的木盒吧?”
缬草干脆地否认:“没有没有!明面上,是运送了几批交趾国奇珍,献给殿下赏玩,几只木盒都混于其中。”
“只是……具体的珍宝单子,是成总管一手操办,具体有些什么,我也不大清楚。”话说到这里,才显现出几分迟疑来。
谢承思歪着头,点了点手上书册的封皮,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既然如此,东西没道理丢失啊?难道你说谎?知道出了纰漏,和成素对好口径,让他去装晕,你来应付我,企图蒙混过关?”
缬草大骇,立即伏地求饶:“殿下明鉴,属下不敢欺瞒!”
心里反而松懈下来——殿下的怒火,终于来了。
他一直担心谢承思发怒,忐忑高悬在头上。而正在此刻,它落下了。
谢承思见状,挥手让他起来,像是拂去罩在他头顶的乌云:
“别跪了,逗你玩的。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