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便是她的寿命。
待这个孩子出生,她余寿不足十年。这一点,姜州鸣不曾告知于她,蓄青也没兴趣多嘴。
然而此时风铃却是跪到了他身前,恳求他杀了她腹中已然成形的孩子。
“他会要了我的命啊!求您帮我除了他,求求您救救我吧——”她涕泗横流,鬓发散乱,一个劲儿地磕头,丝毫不见前几日的光彩。
蓄青垂眸看向她,不置可否,“这可是你的骨肉。”
他一开口,风铃便觉抓住了生的希望,即便形容狼狈,依旧努力稳住发抖的声线:“他尚未出世,便算不得人。无论如何,我的性命最重要……只求您,求您除了他……”
“你不爱他吗?”
“不爱,我不爱这个孩子,”风铃摇着头,颤着手拉住了他的衣角,“我只是想活命,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这世上竟还有不爱孩子的母亲?”面具之下,蓄青如孩童般黝黑的眼瞳望着她,眼神清澈而宁静。
这对风铃而言却是钝刀割肉般的残忍。
她忽地笑了起来,碧色的双眼淹没在泪水中,如沉入水中的两枚玉璧,泛着幽幽凄凉的光,“孩子?母亲?他算什么孩子!我又算什么母亲!”
“你们甚至都不把我当人看!”
“你们这些人把我的身体据为己有,现在连我的感情都要操控!还要用所谓的爱逼我榨干自己!你们还有人性吗——”
“这不过是寄生在我肚子里的一个怪物,我不爱他,不爱他!”
她哭叫着,说的话颠三倒四,双手胡乱打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不多时,浅紫色的裙摆下便洇开一片鲜红的血迹,可她仍不停手。
常有妇人妄图以身死换取男人的忠贞,其中的愚蠢不言而喻。
但风铃现在似乎并不是这种状况。比起哀哀戚戚地自伤,她的愤怒几乎快要化成实质。
蓄青接触过的女子很少,他也从不自诩了解女人,甚至在他看来,女人身上有着太多奇怪之处——
就比如,寻常男子冲冠一怒,遭殃的都是周遭弱者,而反观女子,愤怒的结果却是截然相反。
思忖几息,蓄青有了头绪。
因为太过弱小,又一无所有,因此即便心中有着滔天恨意,兜兜转转,能伤害的竟只有自己的身体。无可奈何之下,这便是她唯一的反抗方式。
多么可怜啊。
正当蓄青自以为理清了缘由时,风铃的行为又令他讶异——她分明正哭得撕心裂肺,却艰难地站起了身,擦去眼泪,径直向不远处的姜州鸣冲了过去。
她跑得跌跌撞撞,带血的衣衫拖在地上,以血为墨,画出了一条路。
姜州鸣不知前因后果,见状更是不解,然而不待他作出反应,风铃已然冲到了他身前,拔下簪子扬手就要扎下。
她这一下显然用尽全力,蓄青眉峰一挑,并不打算出手。
这样的父亲,便是死了,姜宜君也必然不会难过。
噗嗤一声,伴随着破开血肉的声音,这枚蝴蝶簪子生生穿过了徐觉光的手心,溅上鲜血的蝶翼一颤一颤,宛如再次有了生命。
姜州鸣瞪大了一双圆眼,脸颊也染上了徐觉光的血,仿佛终于察觉到危机,正欲逃窜,大腿便被风铃狠狠抓下一片皮肉。
“快来人——快来人啊——”
他叫唤个不停,跑了几步摔倒在地,便是此时,都仍带着几分娇弱可人之意。
反倒是本该弱小可怜的风铃,不知怎的生出那样大的力气,将姜州鸣牢牢地按在地上,一面抵挡着徐觉光的拉扯,一面握着簪子一通乱扎。
等仆役赶来将风铃拉开时,姜州鸣身上已不知留下了多少个血窟窿。腿间尤为可怖,翻涌而出的鲜血将布料染得乌黑,而他本人更是痛得几近昏厥。
“姜州鸣,你不是想要儿子吗?让你的男人给你生啊!”风铃满手鲜血,丢下簪子,感知不到痛楚一般,大笑着向外走去。
或是她此时的模样太过疯癫,一时之间,竟无人敢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