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慎独肯定与施桐有交谈过,不然不会让施桐如此反感。
可是,当时他们说了些什么?为什么施桐会难过到失眠,并反复唠叨自己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党,对不起秦池荷?
还是说,这是两件不一样的事,只是恰好汇集在了一起?信息太多,赵向晚感觉到头有点痛。
想到刚才路芝英所说“最多就是他找过来说要合作的时候严辞拒绝”便问道: “贾半伦找施桐先生合作?什么形式的合作?"
路芝英一脸茫然: “不知道啊。我不懂这些。”
赵向晚再问: "不是施先生去世之前那段时间长期失眠?你知道原因吗?"
路芝英摇头: “施先生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什么也不说。他气得厉害了就不吃饭,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喃喃自语,我有时候会听到一点。刚才我说的那些话,都是施先生一个人说的,不是对我说的。"
赵向晚问: "施先生去世之后,上门吊唁的人有没有说过一些奇怪的话?"
校园投毒案中,乔小红曾因为愧疚而在见到秦月影的母亲时表现得很奇怪,欲言又止。如果施桐跳楼这件事另有隐情,知情人或许会因为愧疚心理,而在吊唁时表现出怪异。
路芝英仔细回想。
【什么是奇怪?蒋书记送上来的吊唁礼金有两百块,算不算奇怪?旁人给的都是十块、二十块,蒋书记给的却是两百块。】
【蔡绮云看到我的时候,眼泪汪汪的,抓着我的手想说什么,可是又没说,只是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这算不算奇怪?】
赵向晚轻声道: “您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别有顾虑。哪怕只是一点点,说不定能为破案提供有用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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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书记以前经常来家里喝茶,可是施先生去世之前一个星期人影不见,他给的礼金是寻常人的十倍;
蔡绮云拉着她的手一脸的愧疚;
吴力军上香的时候鞠躬多鞠了一个,神情有些慌乱;柳院长老婆看到她时一脸的不屑;
听得顾之光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路芝英看着老老实实,实际上记仇得很,十二年过去了,一分一毫都记得清清楚楚。
赵向晚却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认认真真地记了下来,一边听一边点头,仿佛路芝英说的是至理名言。路芝英一口气把所有怨气都发泄出来,说完之后又有点不好意思: “我是不是有点小肚鸡肠?我平时都不这样。"
赵向晚却知道是为什么。老实人并不是心里没有不满,只是悄悄压了下去,现在自己给了她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让她说出来,她自然会畅所欲言。
等到路芝英说完,赵向晚认真地点了点头: “谢谢您提供有用的线索,我们会进一步查清楚。”
说到这里,施启燕从屋里出来。
休息了几天之后,她眼底青影渐渐变浅,整个人精神看起来好多了,一张脸美得似乎会发光。施启燕穿一身简洁的纯白色无袖长裙,艳丽高贵,真想象不出来,这么漂亮优秀的女生,会被导师语言暴力到自杀跳楼。
看到顾之光与赵向晚到家里来,施启燕礼貌地打过招呼,安静坐在沙发: “你们来,是想告诉我父亲的真实死因吗?"
面对美得很有侵犯性的施启燕,向来以口齿伶俐见长的顾之光说话有点卡壳,一句谎话都不敢说: “当时为了哄你不要跳楼,瞎编了一些话,你别怪我。”
施启燕似乎早有预料,微微欠身,并没有继续追究,而是看着赵向晚,郑重其事地说: “谢谢你。"
【谢谢你告诉我,老师说的话都是错的;谢谢你告诉我,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谢谢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揭穿老师对我没有半点关心的事实。】
施启燕有点高冷,只简单说了三个字,但内心那些话语赵向晚都已经听见,微笑道: “不客气。
两个女孩相视一笑,屋内气氛很和谐。
施启燕提供的信息与路芝英差不多,作为补充的是,施启燕并不知道贾慎独与父亲的真实关系,反而因为贾慎独师从
朱成岭而心生仰慕,因此报考了他的研究生,尽心尽力地完成他所交代的所有任务。
只是可惜,不管施启燕如何努力,贾慎独永远有办法挑出毛病。
她若刻苦,他便说做学问需要天分;她若创新,他便说科研需要细致、严谨,总之一句话,当众表扬孤立她与同学的关系,背后批评打压她的信心。施启燕本就因为父亲去世而变得冷傲、孤僻,现在读了贾慎独的研究生之后内心便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尤其是这个暑假,跟随贾慎独外出考察做项目,贾慎独更是变本加厉,让施启燕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直至最后一句:你不如你父亲,直接让施启燕精神崩溃,萌生出死志。
听到这里,赵向晚对施启燕说: “我们今天在学校了解到一些关于贾慎独的情况。其实,贾慎独名义上是朱成岭大师的弟子,但实际上他是第一个贴朱大师大字报的学生,逼得大师差点没了命。"
施启燕第一次听说,霍地站起: “什么?”
赵向晚将贾慎独与朱成岭、施桐的关系说明白,施启燕的脸色变得铁青,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 "无耻!"
只恨当年父亲谈及贾慎独这个人时都以贾半伦相称,父亲的那些师兄弟们也随着朱大师的离世而渐渐失了联系,再加上贾慎独在业内打响了名气,那段往事被人忘却,不然……要是知道贾慎独是这样一个背信弃义、奸滑恶毒之人,施启燕肯定不会读他的研究生。
赵向晚不想看到施启燕自责: “贾慎独有意隐瞒,学校里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与朱成岭的真实关系,你被他蒙骗,这是他的问题,不是你的错。"
施启燕抿了抿唇: “我下学期会找学院领导,要求更换导师。”赵向晚点点头: "挺好。"
不过,也可能不需要施启燕申请。如果重案组的调查开展顺利的话,应该能在八月底请贾教授到市局喝茶。
吃过午饭之后,赵向晚、顾之光在路芝英的带领之下,拜访了设计院一些老员工,也是当年路芝英觉得不对劲的人。
在一次又一次的走访之中,赵向晚一点点排除,最后梳理出几点有用的线索。
第一,施桐午休时独自上楼,与在五楼结构组工作的蔡绮云、吴力军擦身而过,这两人有些奇怪这么冷的天施
桐上楼做什么,但碍于施桐的高冷只随意打了身招呼,并没有过问。事后两人知道施桐跳了楼,非常内疚。
第二,施桐单独一间办公室,跳楼那天蒋书记从他房间走过,似乎听到他在打电话,而且声音很大很不高兴,好奇地听了一下,但因为当时闹肚子离开,没有关注,事后想来如果自己进去关心一下,也许施桐就不会跳楼。正因为这个,蒋书记才送了两百块钱的礼金,表达歉意。
至于其他一些让路芝英觉得不对劲的,纯粹是她想多了。正如施启燕先前在楼顶想的,设计院是
清水衙门,哪里有什么贪污之说?
赵向晚问蒋书记: “施桐在和谁说话?说了些什么?”
蒋书记叹气: “唉!就听到一句,我与你道不同不相为谋,见什么见?不见!然后我就上厕所去了。”
再问蔡绮云和吴力军: "你们下楼的时候有没有遇到陌生人?"时间过去太久,他们根本想不起来,遗憾摇头。"有没有遇到一个瘦瘦矮矮的男人?"两人同时摇头,都说当时着急下楼,没有注意。
设计院一楼是食堂,上午十二点一下班,大家都往下面走。
蔡绮云、吴力军当时忙着绘图,拖到了十二点半才下楼,所以才会遇到办公室在二楼、往上走的施桐。
十二点半,正是施桐往顶楼走的时候,十二点四十五,施桐跳楼。
这个时间点,正是大家午休的时候。
设计院的人都是知识分子,建筑、结构、暖通、水电……与建筑相关的人都聚在这里。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全都慌了神,忙着报警、叫医生、喊领导,都希望能够把施桐救活。
谁也没有怀疑过,会有人把施桐推下楼。
虽然后来警察过来,上楼查看一番,但也没有提出异议。结合这段时间施桐的确精神压力大、又长期失眠,便下了抑郁症导致自杀的结论。
施桐只是一个画建筑图的工程师,和谁都没有利益冲突,谁会去害他呢?
那天有没有遇到陌生人进到设计院大楼?
——这个问题如果在1981年1月23日那天询问,可能还能找出知情人,但现在是1992年8月,谁还会记得十二年前发生的事情?
/>到了傍晚,走访了一天的赵向晚回到重案组办公室。很疲惫。
披着一身霞光,热得浑身冒汗。肚子还饿,中午虽然吃得很饱,但走访一整天,问了无数个问题,早已是饥肠辘辘。
一进办公室,电扇风悠悠吹着,一点声音都没有。赵向晚有点不习惯这么安静,四下里张望着,人呢?季昭从绿萝垂落的文件柜之后探出头来。
【回来了?】
白得似乎发光的脸庞、零乱的刘海、毫不掩饰欢喜的眼眸,仿佛喧哗世界一道漂亮的风景线,赵向晚的心情一下子便好起来了。
“我回来了。”赵向晚嘴角带笑。【肚子饿了吗?】
赵向晚点点头,问了句: “何明玉和朱飞鹏他们呢?还没回来?”【没有。】季昭现在对周边人的关注度明显提高,不然赵向晚还真不敢把他一个人留在办公室。
两人肩并着肩准备去食堂吃饭,刚走到门口,看着赵向晚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季昭的手指有些蠢蠢欲动。
【你的头发,出汗了。】赵向晚忍不住笑了,往他身边靠了靠。
小云雀欢叫一声,飞了起来。
季昭的右手快速抬起,食指与中指前伸,轻轻触碰赵向晚额头,帮她把打湿的碎发拨到耳后。他的动作非常轻柔,仿佛赵向晚是件精品易碎的瓷器。
不知道为什么,赵向晚的心里忽然开出一朵美丽的花。
柔柔的风拂过,花瓣绽放,一片一片舒展开来,吐露出那金丝般的花蕊,迎着风轻轻点头。季昭的手指停留在赵向晚暨边,内心世界的画面忽然静止。
一秒之后,灿烂的烟花在天空绽放。草地上开出无数五彩鲜花。绚烂、缤纷。
极致的美丽令赵向晚屏住呼吸,舍不得眨眼。明明是映在脑海里的画面,但她却下意识地把它当成了现实。
两人对视,眼中闪过浓烈的情感。
季昭的手指渐渐下滑,刚刚触到赵向晚的唇边,门口传来重重的脚步声,还有朱飞鹏的声音:“喂-_"
赵向晚身体后退半步,季昭的手指悬在半空。季昭有些懊恼地轻呼了一口气。赵向晚笑着转头,对朱飞鹏说: “你干什么?”
朱飞鹏与何明玉一身的汗,抱着一迭子旧卷宗,笑得不怀好意: “喂,这里是办公室
,你们俩要亲密,回宿舍去!"
赵向晚没有解释,接过何明玉抱着的卷宗: “怎么样?找到资料没?”翟欣莲失踪案发生于1981年、戴敏丽被杀案发生于1975年,距现在已经有很多年,看这两人抱的东西,应该是有些收获。
朱飞鹏笑得很得意: “我告诉你,我找了一个人,是她帮我找的材料,猜猜是谁?你要是猜得着,我请你吃晚饭。"
【真没想到,周如兰搞档案管理真是一把好手,找她帮忙还真从故纸堆里抠出点东西来。】赵向晚看了他一眼: “周如兰。”
朱飞鹏张大了嘴: “喂,微表情行为学难道还能猜人名?我还真不服气!”
赵向晚微笑: “我们都认识、懂档案管理的,好像也就一个周如兰吧?”
朱飞鹏将卷宗放在办公桌上,冲她抬了抬下巴: “走,我请你们去食堂吃饭。”
四个人说说笑笑去食堂吃了饭,继续回办公室工作。组长高广强和祝康、黄元德、艾辉这四个都去了外地,朱飞鹏顺理成章当上“临时组长”。朱飞鹏拿出卷宗,将今天的收获和大家分享。
“先讲戴敏丽吧。当年的刑侦记录早就找不到了,不过1975年上报的大案要案记录里找到了一些当时的资料。这里记载她的尸体在小树林被发现,有性.爱痕迹,体内留有精.液,脖子有勒痕,窒息而亡……"
等他说完,赵向晚问: “朱师兄,我今天也调查了这两人的基本情况,有些疑问我就直接问吧,然后你们看看卷宗里有没有相应的答案。"
"第一,贾慎独的不在场证据是什么?有没有证人?"
"有学生证词,七点到九点半之间,贾慎独一直在绘图教室指导设计。""中间没有离开吗?"
"这里没有写,只有简单两行字,还有三个签名。"
“那就不能排除贾慎独当时离开过,只是学生没有在意,对吧?”"的确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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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腻歪得忘了时间,戴敏丽怕贾慎独发现,匆匆离开,忘记围上。”"姜遇春有没有办法证明,戴敏丽离开时他一个人在家?""没办法证明,他住的是单身宿舍,做的又是偷情的事,不敢让人看见。"
"第三,有没有证人提出异议?"“没有,所有口供一致认定是姜遇春杀人。”
说到这里,朱飞鹏摇摇头,长叹一声: "如果换到现在,有DNA检测技术,姜遇春更是有嘴也说不清。戴敏丽身体里还留有他的精.液,手里攥着他的衣服碎片,不是他杀的,还是谁杀的?"
何明玉也叹气: “唉!姜遇春到死还在喊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