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寒声已好几日没见庄灵戈了,刚好顺路过去一趟为他安抚龙形,省得白跑一趟。
红枫林中没什么灯火,夙寒声一个人拎着灯溜达了一会,渐渐觉得毛骨悚然,不知是被无间狱崇珏跟踪出了阴影,总觉得好像暗中有东西在跟着他。
怪吓人的。
夙寒声越想越怕、越怕却更装得冷静沉着。
优哉游哉走了几步后,脚下步子便一点点加快,穿过几棵参天大树后,夙寒声双腿几乎飞起来,踩着厚厚落叶一溜烟冲去庄灵戈的洞府门口。
瞧见洞府两边亮起的灯,夙寒声疾跳的心脏才终于慢慢缓下来。他故作镇定去叩门: “灵戈师兄,睡了吗?”
洞府中悄无声息。庄灵戈哪怕化为人形,成天也是蜷在洞府成堆的灵石矿里呼呼大睡,这个时间可能还在深眠中。
夙寒声本想走,但又怕这几日没见,庄灵修会悄无声息化龙,万一迟个一时半刻出了事那就糟了。
他耐心等了一会,又扣了扣门。"灵戈师兄?"
这下,里面终于有了回应。
庄灵戈似乎并不想开口,声音隔着石门而显得沉闷而阴冷: “寒声,我已睡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夙寒声一愣,半信半疑地“哦”了声: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有没有长出龙角来——既然没事那我先走了,明日下了课再来寻你。"
庄灵戈: “嗯。”
夙寒声拎着灯若有所思地往外走。今日的庄灵戈好像有点不对劲。
是出了什么事吗?
夙寒声眉头轻皱,走了几步又转身看向紧闭的洞府石门,犹豫半天又折返回去。"灵戈师兄,你真的没有大碍吗?若是真的化了龙,我可以……"
话还未说完,石门轰然一声传来剧烈震颤,像是里面有人的身体重重撞在上面,连一旁悬挂的小灯都震灭了一盏。
夙寒声吓得往后退了数步。
庄灵戈声音从中传来,却已没了方才故作出来的镇定,近乎冷冷道: “快走!”夙寒声就算再蠢也察觉到不对,立刻听话地往外跑。
可已晚了。
轰——
洞府石门骤然被什么东西击得粉碎,若夙寒声没跑那么快,定然会被乱石砸个头破血流。
一条幻化而成的龙从洞府中钻出,转瞬化为人形漂浮在半空。
庄灵戈面容冷厉,周身气势带着悍然的杀意,和寻常那副恹恹得总想睡觉的模样全然不同,他漠然道: “出来,别打碎了我的灵石。”
火焰似的游龙幻影在他周身萦绕,宛如浴火的仙人。夙寒声一路狂奔着往外冲,伴生树不断扎根进土壤为他探路。
可就在即将冲出红枫林之际,伴生树像是察觉到什么,突然枯枝乱舞,强行化为蛛网似的枝蔓直直将一路猛冲的夙寒声拦住。
夙寒声一个翅趄摔在枯枝堆中,后知后觉眼前三步之外,便是陡然出现的结界。这层结界似乎极其熟悉,瞧着像是……
有人轻缓从洞府中飘浮而出,衣衫单薄却挂满精致的金银装饰,环佩巧珰令人侧目。
夙寒声愣了下。
剔银灯?
剔银灯仍然美艳,只是那股艳色却伴随着生机彻底消耗的颓然,眼神毫无光亮,像是灯油耗尽时的死灰。
她赤着足飘浮半空,微微颔首,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头傀儡。
从她身后,缓慢走出五个身着祥云纹道袍的道修,为首的男人仙风道骨,恭恭敬敬朝着庄灵戈颔首行礼。
“我等并无恶意,只是想请大公子能施舍龙血当灯油,续剔银灯命数。”
躲在伴生树包裹中的夙寒声一愣。
说得好听, "请" “施舍”,可偏偏要的是珍贵无比的圣物之血。当真是道
貌岸然之辈。
庄灵戈不问世事,却不代表是个蠢货,他冷淡注视着下方的五人: “擅闯闻道学宫,妄求圣物之血,想来剔银灯的确命数已至尽头,才让你们如此冒险。"
"大公子说笑了。”为首的男人笑着道, "同为天道恩赐的圣物,职责便是稳固不周仙山通天塔,若剔银灯陨落,天道震怒下将其他三圣物也收回去,静待下一个千年,那您……"
庄灵戈凛若冰霜:"宫家当真是运筹帷幄。"
男人像是没听出来庄灵戈的冷嘲热讽,甚至还含笑道:“大公子谬赞了,我等二十年前已出宗离家,只是宫家旁支罢了,万万不敢担宫家的责。"
夙寒声诧异看过去。宫家旁支?细看下,剔银灯那张联丽到极点的面容,的确和宫芙藻有几分相似。
剔银灯始终面无表情,只是在听到"宫"这个字时,眼神像是陡然熄灭又重新燃起的烛火般。男人说完,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淡淡道:"菡萏,取灯油吧。"
剔银灯瞳孔倏地化为死灰般的冰冷,像是被操控的傀儡,面无表情地手中化出无数蛛丝似的细线直勾勾朝着庄灵戈而去。
……听令地去强行取龙血为灯油。
两个化神境的圣物打起来,夙寒声此等修为都不够抵挡人家一阵风的,当即暗搓搓想要钻地逃
跑。
突然,一道无形的力量强行将夙寒声从枯枝中扒拉出来,一阵天旋地转中飘了过去。夙寒声: "……"
为首的男人眼眸眯起,浩瀚如海的化神境灵力强行将夙寒声制住,眼瞳古怪像是在打量什么似的,直勾勾盯着夙寒声那双眼睛。
瞧见夙寒声被一道道虚幻锁链束缚住,庄灵戈金色龙瞳陡然缩成细缝。“寒声!”
夙寒声平白遭了无妄之灾,手腕上崇珏强行为他戴上的佛珠倏地闪出一道灵力。
夙少君像是被拎鸡崽子似的被逮到剔银灯旁边飘着,他尴尬不已,在锁链交缠的牢笼中扑腾两下见挣脱不了,只好挤出个笑来,干巴巴道:"姐、姐姐,好巧啊。"
剔银灯: ".…
**★
两
里之外的佛堂。
崇珏刚将最后一颗佛珠上的护身禁制雕刻好,垂眸凝着那串琉璃佛珠许久,不知想到什么,又头疼地撑着额头。
小沙弥跪坐在一旁为他倒茶,见状小声道: “世尊,这串佛珠您戴了得有千百年了吧,刻上护身禁制,是要送人吗?"
崇珏“嗯”了声,将琉璃佛珠放置玉匣中,冷淡吩咐道: “明日一早,送去落梧斋夙少君处。”
小沙弥愣了下, “哦”了声,恭恭敬敬接过,总觉得不问世事的世尊好像因那个咋咋呼呼的少君多了些烟火气。
"您……"小沙弥没忍住, "少君明日若再来,您亲自送他不正好吗?"
崇珏淡淡道: "他碰了壁,一时半会怕是不会再过来。"他清楚那少年的性子,瞧着温顺乖巧,实则脾气又臭又硬,吃软不吃硬。
更何况,今日他也不是真心前来。
一来是为红枫林那条龙,二来则是想要借着昨日醉酒之事得意洋洋取笑叔父罢了,一肚子坏水,毫无真心诚意。
不见也罢。
小沙弥总觉得世尊这话有点奇怪,但他不敢多揣摩,捧着匣子正要往外走。
突然,闭眸参禅的崇珏像是发现什么,眉头紧紧皱起,低声道。"……放肆。"
小沙弥一愣,茫然回头看去,却只瞧见蒲团上残留下来的一绺烟雾。——崇珏已悄无声息消失佛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