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伏昭见夙寒声说得如此信誓旦旦,也有些犹豫了,半晌才点点头,转说其他事。"今日在别年年,我瞧见跟踪少君的人了。"
这话题变得有些快,刚笑完的夙寒声还未体会到心中那点怅然若失,就被这话吓了一跳。"真有人跟踪我?"
"嗯,一个黑衣男人。"乞伏昭道, "可我没瞧见他的脸,但看修为必定化神境以上。"夙寒声猛地记起乞伏昭今日的异样,忙道: “那你有没有被他伤到?”
乞伏昭愣了愣,眼眸变得温和下来,柔声道:
“没有——少君照顾好自己就行,这几日若没有急事,还是别出学宫比较好。"
夙寒声松了口气,拧眉点点头: “嗯,师兄还没回来,我就先住在佛堂好了。”崇珏定然能保护好他。
眼看着应见画让他过去的时辰就要到了,夙寒声又塞给乞伏昭几瓶灵药,这才匆匆往四望斋赶。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受乞伏昭话的影响,在闻道学宫一路上,夙寒声隐约感觉到似乎真的有人在跟着自己。
夙寒声越想越觉得怵,赶紧小跑着冲去四望斋。应见画早已等候多时。应知津不知为何竟然也在,长空正在恭恭敬敬为她奉茶。
夙寒声小心翼翼地上前,唯恐两人再争吵起来。"大师兄,二师姐,午好,都吃了吗?"
应知津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慢条细理拂开长空的茶壶,让一旁的鬼族少年为她斟酒,随手一点。
“听南衔说你想要三千年份的神树藤,今日别年年刚好有两根,瞧瞧看可还喜欢?”
随着她的话,身着别年年道袍的少年捧着两根扭曲的树藤恭敬奉到夙寒声面前。
夙寒声一怔,仔细辨认了那神树藤就是晌午在墨胎斋唱价的两根,登时诧异地看向应知津。"师姐……"
掌柜曾说是别年年的坊姑娘需要,难道..
夙寒声又后知后觉回想起应知津和应见画见面争吵时的那句“继承别年年也能活得风生水起”,当时他还在疑惑为何要继承别年年。
敢情应知津就是别年年的坊姑娘吗?
夙寒声终于明白该抱谁的大腿,赶紧颠颠跑上前,乖乖巧巧道: "多谢师姐。"
应知津摸了下他脑袋,吐出一口烟雾来,慢悠悠道: “乖。”
夙寒声被烟草味呛了下,偏着头咳嗽几声。应知津挑眉将烟杆儿递给他: "多大了还不会抽烟,来,尝尝看?"
夙寒声对未尝试过的事物抱有新鲜感,欣然抬手就要接过。一旁始终面无表情的应见画终于冷淡道:"别带坏他——萧萧,来。"
夙寒声歪着头看他。
应见画抬手,长空赶紧将一个刻有乌鹊模样的储物灵芥放置他手上,他淡淡道:“师兄也有东西
给你。"
那储物灵芥一看就价值不菲,里面八成得有一堆灵石矿。
夙寒声经此一役也知晓灵石的重要性,赶紧换了条大腿抱,眼巴巴伸出双手等着要灵石: "多谢大师兄。"
应知津懒洋洋撑着脑袋,似笑非笑看着应见画。
应见画捏着那枚乌鹊模样的须弥芥,道:“这是师尊留下的遗物须弥芥,我让长空连夜从应煦宗登明祠拿来,也该交给你了。"
夙寒声笑容一僵。
又是夙玄临。
夙寒声闷闷不乐,要挪回应知津身边。
应见画面如沉水,强行拎着他的后颈——大概嫌他脏,两指指腹上竟然还凝着薄薄一层冰霜,冻得夙寒声脖颈一哆嗦。
"跑什么,不要了?"
夙寒声不敢说不要,省得挨揍,蔫蔫道:"不是说等我及冠后再给我吗?"前世就是因这个须弥芥,他才一步步踏入戚简意的圈套。夙玄临连半青州的钱都还欠着,哪里能留多少好东西给他。
"当时我以为你要让须弥芥认主,怕你年纪小识海受不得冲撞才想着等及冠。"
应见画捏着须弥芥的手轻轻一摩挲,不知想到什么,半晌才低声道: “可谢长老昨日传讯说……"
本该供奉在应煦宗登明祠的须弥芥,突然像是受主人催动似的,灵力肆意,挣扎着想要逃出应煦宗。
谢识之强行制住须弥芥,才发现夙玄临的本命灵芥,竟然早已经认了夙寒声为主。
夙寒声从四望斋出来时,眉头仍然紧皱着。他从未见过这个须弥芥,更何谈让它认主,定然又是夙玄临当年自作主张搞得鬼。
不过,难道夙玄临去不周山通天塔之前,便知晓自己会陨落吗?
夙寒声越想上一辈的事越觉得头疼,什么圣物烂柯谱舅舅、拂戾族的娘亲,他心大,就算遇到再危险的事也能很快抛诸脑后,如今细细算来,破事竟然积攒了一大堆。
血脉相连的舅舅要杀他、崇珏可能会被挚友算计下无间狱、剔银灯落渊龙.…
夙寒声头痛欲裂,使劲拍了拍本就不聪明的脑袋,决定走一步算一步。离申时三刻还有点时间,还是去找乌百
里元潜玩吧。
墨胎斋送夙寒声一千灵石以下的灵器,被用来给乌百里买了把弓。
此时乌百里正在落梧斋的院落中央,长身鹤立持着弓,眸中闪现点点寒芒,箭尖直直朝着不远处的虚空一点拉弓搭弦。
元潜正色道: "百里。"
乌百里聚精会神:"嗯?"
“我觉得咱们有必要再商量一下。”元潜尾巴尖都绷直了,站在十丈之外的空地上,脑袋上顶着个苹果当靶子,严肃道, "折断你弓的是少君,为何要拉我当活靶子?"
乌百里眯着眼睛,随口道: "你长得不够漂亮。"元潜: "……""什、什么?"
乌百里后知后觉自己把实话说出来了,不耐烦地猛地松手放箭。咻的一声。
箭直直穿透元潜脑袋上的苹果,直接将果肉碾碎,簌簌从元潜脑袋上往下掉。
元潜面无惧色,抬手将脸上的几块果肉塞到嘴里,吧唧吧唧嚼着,含糊道: “原来你还看脸行事待人。"
乌百里不搭理他,蹙着眉摸索手中的新弓。还是不太趁手。
乌百里又连试几箭,元潜吃苹果都吃饱了。夙寒声欢天喜地握着两根神树之藤,一路抽着路上的草玩得不亦乐乎,溜达着回了落梧斋。
乌百里视线瞥到夙寒声,不理他。夙寒声故作淡然地溜达过去,问: “干嘛呢?”
元潜眯着眼睛笑吟吟: "我这条无辜之蛇正在替少君挨罚呢。"
夙寒声道: "百里还在生气啊?"
乌百里蹙眉道: “起开,别伤着你。”
夙寒声像是演戏似的,当即一副痛心疾首状: "百里,你要是还生气,那就打我一顿出气吧,狠狠地打,我绝对不反抗,也不喊一声疼。"
乌百里唇角微微抽动。
说着,夙寒声负荆请罪似的,大义凛然将藏在背后的神树之藤抽出来: “就用这三千年份的神树之藤抽我吧!"
乌百里一愣。
元潜跟进蛇行游过来,看清那货真价实的神树之藤,“喱”了声。
“还真是神树之藤。”
看到乌百里始终冷漠的脸上难得浮现些许诧异,夙寒声心满意足,喜滋滋等着夸。乌百里接过神树之藤抚摸个不停,好半晌才道: "你偷的?"
夙寒声不高兴地瞪他:"不要污蔑我,这是我师姐送我的,货真价实,做弓足够了。"
乌百里见不是偷的,这才放下心来。他试了试神树之藤的手感,不知想到什么微微一挑眉,看向还在等着夸奖的夙少君。
“少君刚才说,让我用这藤抽你……”乌百里似笑非笑, "可还作数?"夙寒声: "..…
最后,自食恶果的夙寒声几乎是呜嗷喊叫地被乌百里追着冲出了落梧斋。
这样一番折腾,夙寒声抱着书到后山佛堂时,刚好是申时三刻。
崇珏如往常一样坐在蒲团上闭眸养神,那身黑袍已经换成雪白袈裟,端坐佛堂中让人只是看一眼便心生安宁。
夙寒声屈膝跪坐,视线无意中一瞥,陡然想起乞伏昭的那句。"……对你图谋不轨。"
崇珏眉眼如佛像,好似永世不堕欲海。哪里是心怀不轨的样子?
夙寒声摇摇脑袋,不再多想,一边拿出书准备把今日山长布置的功课做了,一边随意道: “今日叔父去别年年可是有要事要忙?"
崇珏眼眸也不睁,道: "买佛珠。"
夙寒声心中疑惑。崇珏平日不是随手就能拿出一堆佛珠送人吗,怎么还要特意去买佛珠?
崇珏终于睁开眼,淡淡看他:“今晚可要宿在这儿?”
夙寒声想起乞伏昭说有人暗中跟踪自己,本来也有宿在佛堂的打算,闻言故作镇定道:“这样是不是太叨扰叔父了,等会还是瞧瞧佛经能不能抄好吧。"
崇珏“嗯”了声,继续闭眸。
最后,夙寒声的佛经自然没有抄好,乐颠颠地又在佛堂蹭了一晚。
崇珏从不来斋舍睡觉,夙寒声理所应当霸占了那张大床,嗅着周遭熟悉的菩提花香,没一会便呼呼大睡,陷入深眠。
夙寒声往往一觉睡到天亮,中途甚少会醒来。今晚不知为何,三更半夜间突然心口一悸,梦中好像也一脚踩空,直接被惊
醒。
耳畔好似有人擂鼓,夙寒声迷茫喘息半天,恹恹翻了个身,视线无意中落在床榻边。
寝舍并未点灯,只有皎月光芒从窗棂倾泻而来,将偌大房中照出影影绰绰的阴影来。
夙寒声呼吸猛地一顿。
月光好似流动的银河,倾洒落至宽大衣袍上,好似瞧见随风摇曳的暗莲。——有人坐在他床榻边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