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寒声怀着憧憬一一看去,那字铁画银钩、龙飞凤舞,得练个数十年才能有此等功力,可内容却……
「闻道学宫,温良俭让」
「四年七分半,差之毫厘、血泪千里。爹娘,孩儿不孝啊」
——下面还有一行蝇头小字:「快逃!听师兄师姐一句劝,现在退学还来得及!」
「副掌院说的对!」
「重修八年,师弟变我授课师长,可悲可泣」
夙寒声:“?”
有点怀疑闻道学宫众学子的脑子是否安康。
徐南衔带着夙寒声去寻接待的师姐处拿本命印和榜贴题了签。
师姐忙得脚不沾地,余光扫到夙寒声的本命印时微微一怔,诧异看去。
乌鹊陵的图腾便是乌鹊,往往只有乌鹊陵观涛榜上的第一才有资格用乌鹊,譬如第一学府闻道学宫的学子印上刻有乌鹊、第一门派应煦宗的传讯乌鹊……
师姐愣怔时,一旁金色学子玉牌已刻好,上书:夙寒声。
玉牌最角落刻着三只蝇头般大小的乌鹊纹,宛如活物似的翩然而飞。
师姐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位便是应煦宗那位常年闭门不出的小少君。
“少君久等。”师姐微微颔首,将弟子令牌交给他,“您的斋舍在落梧斋,由弟子印便可进入。”
夙寒声乖巧接过:“多谢师姐。”
见着小少君和徐南衔离开,师姐“啧”了声。
一旁的师兄问她:“怎么?”
“前有旧符陵的天之骄子,后有乌鹊陵的小少君。”师姐懒洋洋道:“了不得啊,咱们怕是有好戏瞧了。”
***
夙寒声并未去落梧斋,总归后日才有入学礼,还不如时时刻刻粘着师兄。
进入学宫后,四处风景秀丽,校舍峻宇雕墙,建筑样式同应煦宗极其相似,几只乌鹊从头顶飞过。
夙寒声仰着头看个不停。
徐南衔道:“学宫内不得御风,被惩戒堂抓到可没好果子吃。
”
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的河川边,一人身着黑衣迎风而立,红色发带上似乎绣着某种印记。
夙寒声还未细看,就见那人反手拿出一把流光溢彩的弓,两指凝出一团灵力,而后扣住弓弦,微微抬手朝着空中几只乌鹊对准。
乌鹊是乌鹊陵图腾,伤之便是大不敬。
夙寒声微微挑眉,还未多想,就见那人已松了手,灵力借由弓弦呼啸而去。
“砰”地击在最中央的一只乌鹊上。
乌鹊尖啸一声,直直坠落。
夙寒声:“啊……”
还没“啊”完,就见那“乌鹊”落地后陡然化为身着弟子服的男人,凄惨地脸朝地四仰八叉地拍在地上。
“啊——!”
夙寒声:“???”
“娘的。”妄图化作乌鹊御风逃离惩戒堂耳目的人捂着额头,咬牙切齿地瞪着河川边的男人,“狗东西,你下次要再落在我手里,可不像上回那样只让你跳个艳舞那般简单了!”
漂亮的男人勾起个笑,眼尾泪痣好似带着血:“哎呀,我好害怕呀。”
随后一变脸,手中长空化为漆黑的蛇鞭,面无表情道:“我半年悬梁刺股考上惩戒堂,为得便是今日!来人!拖去惩戒堂,我带着私仇亲自抽死他。”
几人领命称是,气势汹汹地将人拖走了。
徐南衔和庄灵修看得津津有味。
夙寒声倒是一阵恍惚。
温良俭让……呢?
这学宫……似乎和他想得不太一样。
***
闻道学宫,后山之巅。
几只乌鹊展翅落至一棵梧桐树上,一人踩着山阶而来,影影绰绰的树影落在清秀的脸上。
闻道学宫的副掌院一身青衣缓步而行,无数符箓环绕身躯周围,从树荫中行至日光时,隐约可见那朴实无华的青衣竟是一件刻满密密麻麻符箓的法袍。
光一照,闪出无数金光;等再至阴影中,符箓瞬间隐下去。
副掌院垂着脑袋,慢吞吞地到了山巅佛堂。
屏风后,崇珏盘膝坐在蒲团上,闭眸诵经,手中佛珠缓慢而动。
邹持慢慢地走过
去,似乎极其胆怯地坐在崇珏对面。
“见过世尊。”
崇珏睁开眼,淡淡道:“西方隈如何说?”
邹持怯怯道:“我去西方隈查拂戾族,却见那族的簿录上根本没有如此多的元婴……他、他们不认,还将我赶出来。”
说完便悲从中来,伤感地垂眸落泪。
闻道学宫掌院常年闭关,邹持身为副掌院执掌偌大学宫大小事宜,观涛榜上的“三界最费解之事”的榜首,便是“邹持副掌院为何能将闻道学宫带上第一学宫、且长久不衰的”。
至今是个迷。
崇珏眉眼淡而不厌:“九月闻道祭,务必谨慎。”
邹持哭完一遭,低声称是。
崇珏继续拨动佛珠。
邹持大着胆子看他一眼,小心翼翼道:“崇珏,你此番出手救人,那九九骨链……是不是又多加了一根?”
崇珏没有睁眼,只是“嗯”了声。
邹持干巴巴道:“你、你也好像看着变年轻了些。”
崇珏不是个和人寒暄的人,邹持没等到回应只好讷讷地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转身欲走。
还未走出佛堂,崇珏突然开口:“明日我要闭关养魂,玄临之子萧萧……”
邹持回头:“什么?”
崇珏无声叹了口气,道:“萧萧年幼,你务必要……”
邹持本以为他要说“务必要善待于他”,却听崇珏低声道:“……好好教导他,不要纵容,让他闯下大祸。”
邹持一怔。
须弥山世尊好似端坐佛堂的佛像,和他相识多年,邹持还是难得见他有了些烟火气。
邹持道:“闻道祭将至,这段时间学子都乖得很,就连刺头都不敢生事。”
毕竟九月闻道祭,只有三分以上的学子才可去秘境历练,新学子入学恰好只有三分——一旦犯错,稍稍扣个半分,也和闻道祭无缘。
邹持想了想,难得如此笃定。
“玄临的孩子必定是个乖顺的,你不必担忧,放心闭关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