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
叔父……
夙寒声人都懵了。
前世崇珏恶劣,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淫.词艳语,床笫上总爱逼着他叫乱七八糟的奇怪称呼。
夙寒声又是个小疯子,人情世故一概不知,让叫什么叫什么,全然不觉得羞赧,乖僻又放浪。
可如今这一声规规矩矩的“叔父”……
不对。
崇珏前世凶恶滔天,重欲又喜杀生,根本就是个天生恶种的大魔头,怎么可能会是须弥山慈悲为怀的世尊?!
见夙寒声呆愣着不动,谢识之轻咳一声。
夙寒声思绪混乱,刚要启唇说话,却猝不及防呛了一口,闷声咳起来。
“咳咳……”
众人面面相觑。
夙寒声本就神魂不稳,又接连被崇珏连震两回,咳得撕心裂肺,喉中都带着些许血腥味,险些把魂魄给咳成一团幽魂飘出去。
谢识之蹙眉扶住他:“少君?”
夙寒声咳得满脸是泪,薄唇浮现病态的殷红,像是含着血,琥珀眸瞳蒙着一层水雾看向崇珏。
崇珏墨青眼眸冷清清的,宛如游离三界的世外仙人。
哪怕夙寒声咳得脑浆都匀了,也不见他有分毫反应。
夙寒声已收拾好混乱思绪,颔首行礼:“叔父。”
崇珏终于掀开眼皮冷淡看他,如玉似的修长五指轻轻抬起,一颗玉铃跃然掌心,被一道微风拂着落至夙寒声面前。
夙寒声一怔。
徐南衔和谢识之口上说着幼时世尊待他如何如何纵容,可瞧崇珏如今这副模样,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想同他说。
夙寒声咳晕的脑子艰难运转,后知后觉自己方才在密林的所作所为。
佛修普渡众生……
崇珏怕是把他当成肆意杀人的恶种了。
这样一想,夙寒声更委屈了。
明明前世崇珏杀人如饮水,禁殿外枯树上悬挂的尸身全是出自他手。
如今可倒好,普度众生了还。
夙寒声撇撇嘴,将双手摊开,小指节大小
的玉铃落到他掌心,发出一声轻微脆响。
“多谢……叔父。”
崇珏墨青眸瞳轻轻一动,垂着眸继续喝茶。
谢识之却是微微蹙眉,隐约觉得不对。
世尊向来慈悲,宛如云中仙不食人间烟火,活了千年不过寥寥数个好友。
当年夙玄临陨落后,无人能帮夙寒声压制跗骨,骨火将六岁的孩子折磨得半月高烧不退,因劫难未渡而遭反噬的世尊却从须弥山御风千里前来,衣不解带照料许久。
昨日谢识之去奉茶,曾无意中瞥见世尊身侧的莲花纹玉匣中,放置着一串琉璃佛珠串,尾端还坠着两颗妖花蜜蜡。
看着应是送夙寒声的生辰礼。
可如今见了面,他却只字不言,连生辰礼也换成了颗奇怪的玉铃。
谢识之能执掌偌大应煦宗,眼力劲非常人可比,他按下心中疑惑,引着夙寒声到一侧的宾席寒暄几句。
穿着一身金光闪闪的男人也不知是哪宗的宗主——夙寒声不记得了,他满脸赞叹:“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寒声年纪轻轻就有这般修为,当真是随了玄临仙君啊。”
谢识之冷冷瞥了他一眼。
十六岁才到炼气期,随夙玄临……
这不是变着法子地骂玄临仙君吗?
众人像是听不出来,仍旧在恭维。
“是啊,的确天资聪颖。”
“听闻闻道学宫给少君发了榜贴,今年九月闻道祭,少君定会一鸣惊人。”
夙寒声察觉出些许端倪,大约猜出这些老狐狸并不全是为夙玄临的须弥芥,更像是一探须弥山世尊待故友之子的态度。
崇珏待他如此冷淡,之前还围着谢识之恭维的几个大宗派的掌门似是松了口气。
为何庆幸?
自然是觉得就算他们日后胆大包天对夙寒声出手,世尊也不会为他出头做主。
夙寒声脑海像是蛛网似的纷乱如麻,与一群人虚与委蛇更加厌烦。
谢识之淡淡道:“少君难得出门,趁着生辰礼去登明祠为仙君上一炷香吧。”
生辰礼只是个噱头,在场众人也无人敢将夙寒声真正当成晚辈,强行要他在前宗赔笑待客,闻言纷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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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寒声这才得以脱身,走出大殿后神使鬼差往后看了一眼。
崇珏已不在大殿。
只有桌案上一杯热茶袅袅生烟。
徐南衔等候多时,大步迎上来:“瞧见世尊了吗,是不是如传闻中那般离世绝俗,看一眼就想皈依佛门?”
夙寒声:“……”
夙寒声幽幽看向徐南衔:“还、还行吧。”
“啧,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徐南衔为他撑起伞,“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谢长老让我去登明祠给玄临仙君上香。”
徐南衔早已习惯他不唤夙玄临爹:“那去吗?”
“谁爱去谁去。”夙寒声心头思绪万千,方才又被震了下神魂,此时心口闷得想吐,他恹恹道,“我想回去睡觉。”
徐南衔见他脸色泛着苍白的病色,蹙眉摸了摸额头,当即烫得缩回手来:“你要毒发了?”
夙寒声摇头。
明日毒发,今日只是前兆。
徐南衔当即什么都顾不得,赶忙带着他御风回寒茫苑,一落地就忙不迭叮嘱长空去煎药。
夙寒声病怏怏爬上塌,总觉得喉中有东西堵着,吐也吐不出来,浑身上下难受得要命。
崇珏所赠的玉铃挂在床头枯枝上,无风也叮铃作响。
明明是清脆铃音,夙寒声却越听越烦躁。
夙寒声头痛欲裂,一阖眸眼前却不断闪过破碎的画面。
一会是前世崇珏从背后抱着他、低沉笑着教他如何扼断别人脖颈的场景,一会又是身着白衣的世尊端坐高台,冷冷凝睇他的样子。
黑衣恶种和白衣世尊交替在他脑海闪过。
夙寒声突然坐起来,一把抓起那颗玉铃,恨恨地扔了出去。
“住口!”
徐南衔端着药而来,险些被砸中,蹙眉道:“在和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