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南衔:“……”
徐南衔手中随意把玩的枪差点飞出去,愣怔半晌,丝毫不委婉:“你被夺舍了?”
夙寒声:“……”
夙寒声站在日光下仰头看徐南衔,常年不见光的面容泛着病色,雪白脸颊宛
如一张被焚烧的宣纸,从中央烧出狰狞的血肉。
凤凰骨似乎畏光,只要见到日光必定受伤。
徐南衔早已习惯,熟练地把他带去廊下,用灵力给他修复伤痕。
夙寒声一动不动任由徐南衔摆弄,被日光烧出的伤口隐隐作痛,却让他前所未有地欣喜。
疼就好。
疼说明并非身处梦中。
徐南衔从没见过夙寒声这么温顺的样子,见伤痕被灵力治愈,恢复精致的瓷白,屈指在他眉心一弹,挑眉道:“以后会听师兄的话?”
夙寒声眉心都红了,却展颜而笑:“听!”
徐南衔嗤笑:“那我若让你去闻道学宫呢?”
说完后立刻就后悔了。
徐南衔脾气执拗暴躁,昨日伤了戚简意后,见夙寒声气成那样也觉得心虚,可主动求和他又做不来,一直别扭到现在。
不过看夙寒声亲昵的态度,徐南衔悄无声息也松了口气。
他不敢再逼夙寒声,正想法子把这话给圆过去,就见夙寒声没有半分排斥,高高兴兴道:“好啊,师兄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徐南衔愣神好半天,诧异看他。
奇了,难道真被夺舍了?
此时,一只传讯乌鹊从寒茫苑外飞来,熟稔地落在徐南衔小臂上,口吐人言。
“谢长老让您去前宗迎尊长。”
“谁到了?”
“似乎是须弥山的佛修,我听到梵音了。”
徐南衔点点头,手一振让乌鹊飞走,转身叮嘱道:“我去前宗一趟,你的伴生树有异样,暂时不要动灵力,我等会给你寻医师诊治。”
夙寒声乖巧道:“好哦,我听师兄的。”
徐南衔顺手拂了下夙寒声的头,转身便走。
只是没几步,他转身没好气道:“学宫的事先别定,你要是背着我拿了寒山学宫的榜贴,我回来揍你八顿。”
说完,他又暗暗懊恼话说太重了。
夙寒声却浑然不在意,甚至对徐南衔的狠话甘之如饴,跑到日光和阴影的交界线探着脑袋巴巴看他:“好,我等师兄回来。”
徐南衔愣了下才扬长而去,心中嘀咕这小兔崽子今天怎么这么乖?
装的吧?
夙寒声注视着徐南衔消失在寒茫苑,面上的乖顺悄无声息地收敛。
前世九月闻道祭惨剧,夙寒声记忆犹新,重活一世必然不会再让徐南衔陷入险境。
耳畔传来“沙沙”的叶片相撞声,夙寒声嫌烦,琥珀眸瞳冷淡看向院中瑟瑟发抖的伴生树旁。
那棵参天巨树已连夜把自己盘根错节的根拔了出来,哆哆嗦嗦栽在寒茫苑角落,狭长而泛金的叶脉微闪血光。
似乎在畏惧夙寒声。
夙寒声笑着低骂了句:“蠢货。”
伴生树抖得更厉害。
夙寒声撑起伞上前,抬手将掌心贴在枝干上,灵力灌入其中,原本郁郁葱葱的巨树却如被吸去生机,只是瞬息狭长叶片陡然化为枯黄。
清风一卷,成千上万片枯叶瞬间从枝头落下,纷纷扬扬宛如下了场古怪的雪。
枯叶狂掠而下。
伴生树悄无声息化为狰狞漆黑的枯藤枝蔓,张牙舞爪的枯枝搭在夙寒声肩上,呈现一个保护欲十足的姿势。
夙寒声撑伞站在漫天枯叶中,脸色苍白嘴唇却殷红,像只嗜血的精怪。
“去找应煦宗藏书阁的坤舆箓,看看魔族有没有一个唤‘崇珏’的男人。”
伴生树的根系随着夙寒声的命令而动,争先恐后朝着四面八方伸展,盘踞在松软的泥土、亦或是坚硬的山石中,顷刻便遍布整个应煦宗。
根须四散而开,宛如宁静海面的涌流。
夙寒声走回屋内。
枯枝将伞倒着悬挂廊下,倾泻的日光将伞上的竹影倒映在窗上,像是画了层素雅的窗花。
连榻小案上放置着一樽缠枝纹琉璃灯,旁边还有一局未下完的棋局。
夙寒声想了半天才记起来,这琉璃灯是昨日戚简意送给他的生辰礼。
戚简意……
这个名字乍一浮现,夙寒声心口骤然涌出一股不受控制的滚烫热意。
并非恨,而是一种无根无由的迫切依赖。
夙寒声撩起宽袖,指腹在腕上一抚,一道鲜红的雪纹悄无声息浮现。
——这是他亲爹夙玄临在他年幼时同寒山宗定下的婚契,名唤「鸿案」。
夙
寒声十七岁前从未离开过寒茫苑,误将婚契产生的依恃当做恋慕,由着戚简意引他走上一条不归歧路。
前世戚简意从他手中夺走夙玄临的遗物须弥芥,想将「鸿案」解开,可这道婚契太过蛮横,除非两人中一方身陨,才可断绝灵契。
……所以戚简意才急着将夙寒声打下无间狱。
堕落无间狱,被天道厌弃,「鸿案」自然会消散。
夙寒声正摩挲着手腕上的鸿案纹,伴生树已撤了回来,伸展枝蔓圈住他的腰。
“如何?”
龙须糖似的白须在棋盘上凝成一行字。
「魔族并无崇珏簿录」
坤舆图记载世间无数人的生平,哪怕凡间贩夫走卒也有记载,崇珏若是魔族人,不可能寻不到。
夙寒声挑眉,来了兴致:“不是魔修?”
崇珏那破天灭佛的天生恶种,怎么可能不是魔族?
夙寒声正要再让伴生树看看妖族的簿录,长空端着药走进屋内,蹙眉道:“少君,外面……啊!您的伴生树怎么秃了?!”
夙寒声没答,随口道:“怎么了?”
长空只以为是昨晚异动的原因,也没多问,撇撇嘴:“寒山宗的戚少爷到了。”
寒山宗觊觎夙寒声手中的仙君遗物已久,将他哄去自己的地界,自然好行事。
昨日夙寒声眼看着就要定下寒山学宫,却被徐南衔搅了局,到嘴的鸭子戚简意哪里肯轻易放弃。
夙寒声动作一顿,好一会才露出个笑来,他托着腮,左手抓起一颗黑棋随手一丢。
黑子旋转数圈落稳,顷刻破了棋盘上的死局。
“好啊。”夙寒声笑眯眯道,“请戚少爷进来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