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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2 / 2)

那里闷得慌,不时涌起悲愤与冤屈,还偶尔牵扯着痛一阵。

张宪没听到回答,仰起头朝岳飞看去。斗笠檐的雨水掉入了脖子,冷得他一阵哆嗦,赶紧将斗笠扶好,站起了身。

岳飞听到张宪的动静,转头看向他,指了指他的鼻子,道:“快流到嘴里了,赶紧擦干净。”

张宪用力一吸,将鼻涕卷了回去,冲着岳飞嘿嘿傻笑:“麻烦,还是这样方便。”

岳飞:“……”

张宪袖着手凑过去,斗笠挡住了他,只能凑到一半,他压低声音,再次问道:"老大,你都是枢密使了,赵统帅为何还要将这种小差使交给你?真看不惯南边朝廷的行事,让底下的亲卫来就行了。”

岳飞如以前那样回答他:“赵统帅交待下来的差使,只管办好就行,问那般多作甚?”

张宪没得到答案,

快快说了声是,抬着脚动来动去取暖。

岳飞沉默望着远处,雨淅淅沥沥下着,山水都蒙上了层雨露。刚过未时处,天色已经像是傍晚,暗暗沉沉。

其实,岳飞也不明白,赵寰为何将这件差使交给了他。

如张宪所言那样,他身为枢密使,来办这种差使,着实大材小用了。

秉着对赵寰的一贯了解,岳飞知晓她绝不会故意折辱他,更不会无的放矢,让他大费周章赶到此地。

不知为何,岳飞越往南边走,他的胸口就越不舒服。

到了吉州时,他的胸口仿佛压了快石头,闷得喘不过气。偶尔还像是被重物击打过,剧痛难忍。

这种痛,只突如其来一下,很快就消失了。岳飞以为是天气不好,水土不服,也就没声张。

突然,张宪嗖地一下停止了转动,压低声音激动地道:“老大,他们终于来了!”

前面的官道上,终于出现了一行人影。约莫十余个的流放犯人,兴许是下雨,手脚的枷锁取掉,只在手脚上留下了铁链,方便行走赶路。

犯人的破鞋上套着木展,披着破烂斗笠,互相搀扶着,往前面一点点吃力挪动。

坐在骡车上的押解官差,不时大声呵斥骂道:“还当自己是贵人相爷呢!走快些!”

呵斥完,押解转头对监押将校抱怨道:“已经耽误了好几日的功夫,要是迟了交不了差使,这趟差就白当了。”

按照规定,押送流放犯人到流放之地,需要在规定的时日内送到,取得流放处接收的牒文,再回原处交差。路上若是犯人逃走,丢失,需要押解人去缉拿。

监押将校便是负责押送的管事,他气得扬起鞭子,抽打在车辕上。鞭声凄厉,惊得前面的一群人终于加快了些步伐。

曾经风光无两的秦桧,蓬头垢面,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惟有面上默刺的“徒”字,倒是看得清楚明白。

一路从临安走来,秦桧双脚早就磨出了血泡。被冰冷脏污的泥水泡发,血泡破裂,又冷又痛。

从早走到此时,秦桧双腿早就没了知觉,只麻木地往前。

当年蔡京在流放途中而亡,秦桧心想,自己估计也挨不到岭南。他们连襟两人,倒殊途同归。

可曾后悔呢?

/>秦桧神色茫然,望着前面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路。

冰冷的雨扑来,秦桧的脸逐渐狰狞。

他出生贫寒,出金入朝,这一生起伏跌宕,位极人臣,成王败寇罢了,他永远无悔!

流放又如何,他曾从金人手上回到南边,成了大宋的首相!史书上,宣海沉浮的官员比比皆是,端是大宋,名臣被贬谪者就不尽其数。流放黥面又如何,狄青犯事被发配京师充军,他就被慕面过,照样成了赫赫有名的“面涅将军”。

只要撑过这一劫难,他定能再重新回到中枢,成为狄青第二,名留史册的"面涅宰相"!

秦桧心潮起伏,浑身有了力气,加快了步伐朝前面走去。

突然,凄厉的箭矢声,破雨而来,落在了他们身前。一队蒙面的汉子,挥舞着刀从山上冲下。

押解官差吓得脸都白了,南边本来叛军盗匪多,这段道又多山,他们特意赶了个大早,就怕晚了会有危险。

谁曾想,早赶晚赶,还是没能逃脱!

押解将校都快哭了,到底不敢丢了差使,抽出佩刀跳下骡车,正欲招呼押解官差们上前。

谁知,他跑了几步,发觉身后没人跟来,忙回头看去,气得他鼻子都歪了。

这群混账,已赶着骡车调转头,逃得飞快。

蒙面的盗匪们,手上明晃晃的刀已经挥舞到了眼前。押解将校双腿直打颤,当机立转头,使出全身的力气去追骡车。

这些犯人最好全部都被盗匪杀了,反正流放路上,死伤乃是常事。到时报个遇到叛军或他们生了瘟疫,无需辛辛苦苦走到岭南不说,还能顺利交差。

秦桧见蒙面汉子来势汹汹,下意识叫了声不好,装起胆子道:"我们不过是群流放的犯人而已,身无分文,你们劫不到钱财,还会被官府追捕,实属得不偿失。”

铁棍带着风声,劈头砸来。秦桧往前踉跄几步,眼一黑倒在了泥浆里。

不知过了多久,秦桧终于睡开眼,浑身湿淋淋,被寒风一吹,冻得他牙齿都咯咯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

洞外是一片树林,雨仍在下着,昏昏暗不知今夕何夕。

从山林中,偶尔传来几声老鸱叫声,深幽而令人生畏。

解下了蒙面

布的岳飞,将手里的空水囊,递给了身边的张宪。

秦桧吃力地转动着头,朝前面望去。待看了好一阵,方认出岳飞,颤抖着道:“原来是岳鹏举!你劫持我作甚?”

岳飞上前几步,用手上的铁棍,拨开他脸上的乱发,露出黥面的字。

居高临下欣赏了片刻,秦桧受不住,拼命摇晃着头,用戴着铁链的手,将头发拨回去,试图挡住刺字。

岳飞轻笑一声,道:"秦桧,你出卖大宋江山,排挤忠臣,坏事做尽。只判了流放,实在是太便宜你了。”

秦桧仰天长笑起来,嘶声道:“岳鹏举,你向来聪明。我虽排挤过你,但你以为,我为何能排挤你?没了我,你同样会遭其他人排挤,遭到官家的猜忌!我从金国能回到大宋,你就以为我与金人有勾结,你可有证词证人?”

岳飞平静地道:“我知道,这一切都是赵构的授意。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做了,就要承受后果。完颜宗昌见你思国心切,就放了你一家回南边,这种骗人的鬼话,连三岁小儿都不会相信。送入金营的人,何止成千上万,为何不放别人,偏生放了你全家。金人看中的,不是你秦桧,是你王氏家族出奸臣,卖国贼的家门之风。我突然想到了,万俟高,可是你将他送到了北地?”

秦桧想到万侯高的死,顿时寒毛直竖。转头四下一看,山洞里,就只有岳飞与张宪,哑声问道:“其他人呢?”

岳飞道:“杀了。你的妻子,舅兄们,与你同流合污的官员们,他们不配活着,早就罪该万死。”

秦桧惊恐万状,拼命往后退,盯着岳飞,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你不要乱来,我是大宋的宰相,刑不上大夫,你不能杀我!"

岳飞试了试手上的铁棍,对张宪说道:"将他捆好。"

张宪上前,像是拖死猪那样,将秦桧拖过去,将他手上的锁链,缠在了山壁的石头上。

岳飞神色寻常,右手垂下,手上的铁棍拖在地上,划出阵阵金石碰撞之声,抬腿缓缓走了上前,

秦桧双手张开,拼命挣扎着,手腕磨破皮,镣铐深深嵌入了肉中,他却察觉不到痛。

没顶的恐惧朝他袭来,岳飞的每一步,像是重重踩在他的胸口,他张着嘴,如死鱼般,拼命喘息。

岳飞在秦桧面

前站定,举起铁棍,用力朝他胸前击去。

“喀嚓”,骨骼碎裂。

秦桧惨嚎,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岳飞皱起眉,抬手抚了抚胸口,奇异般地,他感到那股沉闷,好似散去了不少。他深深吐出浊气,将铁棍递给一旁张宪,道:"你也来。"

张宪双手接过,他沉默着上前,扬起挥下。

再次"喀嚓",秦桧痛得垂下了头,连嚎嗓都快没了力气。

张宪将铁棍还给岳飞,挠着头,不解地道:"老大,真是痛快啊,我好像有了大仇得损的感觉呢。"

岳飞嘴角上扬,道:“我亦是。”

接连几棍,秦桧如烂泥般摊在那里,搭下来的脑袋,有血水哗哗滴下。

张宪上前查看了,愉快地道:"老大,他痛死了。"

岳飞将铁棍朝地上一扔,拍了拍手,道:"我们走吧。"

山林深处野兽多,将尸首留在这里,等下它们会循着血腥气味来,将他一并撕咬着吃了。

身首异处,死无全尸,倒是他该得的下场。

张宪转身走出山洞,手伸出去试探了下,惊喜地道:“老大,雨停了。”

岳飞胸中的全部情绪,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感到浑身轻快无比。他舒展着手臂,望着天际出现的隐隐红光,不知为何,眼中泛起了泪,笑道:“天终于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