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收回,叶舟走了过去,走出几步又临时起意回头,望向了墙边一支沾满灰土的长铁钩。
这是一般农村家庭烧火时用来拨动柴火和灰尘的钩子,挥舞起来,应当是能杀人的。
叶舟将铁钩握紧,来到东屋门前,静静地长吸了一口气。
东屋屋内,灯火通明。
胡立国和胡母刻意压低的谈话声一声接一声,到了此刻,终于行至节点。
br />??胡立国口干舌燥,满头都是因为痛苦而冒出来的冷汗,可胡母少见地没空关心,只捂着脸不断地哭诉:“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我是你亲妈啊!你要逼死我吗!”
胡立国嘴唇起皮,几经崩溃:“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和我说一句实话行吗!我求求你了!”
胡母脸色青白,极尽委屈:“我没说实话吗?我说的全是实话!你吼我干什么!”
“……”胡立国平时什么都听亲妈的,可此时此刻,却是一个字也听不下去,他再也忍不住高喊,“警车都进来了,你到底懂不懂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你骗我行,你骗得过警察吗!他们肯定是找到什么东西了!他们、他们……”
说到找到东西,胡立国眼前晕眩,近乎喘不上气,他眼眶通红,半晌才道:“是媛媛吗?那池塘里头……是媛媛?”
答案是肯定的,但胡母却一个字都没回应,从听到“警车”“警察”开始,她的脸色便大变,一股惊慌之感无尽地从皱纹里往外爬。
胡立国看她这个反应,还有什么不知道,又惊又痛,声声质问:“是你?是你杀了媛媛?真是你?!”
胡母跳起来,摇着头尖叫:“不是,不是我!”
喊完又哭着扑上来,抱着儿子道:“不行!你怎么能让警察来找我,我可是你亲妈啊!”
明明嘴上在否认,本人却是如此地恐惧,矛盾得近乎让人觉得可笑。
但胡立国笑不出来,他含泪沉默两秒,随后猛地将胡母推开,彻底爆发:“你当警察是傻子吗?媛媛是咱们家的孩子,又死在家门口,天不亮就会有人上门!现在是什么时代,什么指纹DNA,随便验一验就能查到凶手!”
他喊着,越发痛苦崩溃:“你、你怎么下得了手啊,那可是你的亲孙女!”
胡母异常恐惧,一张老脸不停地抖动,惊慌过头,反而开始不停地解释争辩。
她哭叫道:“我没有!我根本就没干什么!那就是一场意外,那就是意外!”
说着,她几十年压在胸口的情绪喷薄而出,恨不得全世界都理解她的苦衷,不断强调:“我是被害了啊!那丫头片子把我半辈子都毁了!我、我当时就是想教训教训她!奶奶教训孙女那是顺应天理,那都是应该的啊!怪就怪她被那个妈给教坏了,竟然顶嘴!还说不要你这个爹,也不要我这个奶奶!”
“我只是随手一推,就那么随手推
了一下,谁知道她就不动了?!这能怪在我头上吗?村里谁家不打孩子,她就真的只是撞了一下啊!”
胡立国听得不停地喘粗气,强忍着没出声,这时才问:“然后呢,你就把她扔进旧池塘了?”
胡母一时没有出声。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女儿早就没了,亲妈虽然犯了大错,可他身为人子,恨和爱又如何能分得那么清。
他怨恨胡母,却也想要尽可能保全老母,不想到了这时胡母竟是还有事瞒着他!
胡立国几乎要疯了:“你说啊!如果真是意外,现在自首就好了!咱们对不起叶舟,那就去给她磕头!但你要是撒谎,警察不会放过你的!”
胡母嘴唇不停地抖,对给叶舟磕头的事情都顾不上反驳,只忍了又忍,终于和盘托出:“我没撒谎!真的是意外,但我当时实在是太慌了,你想,奶奶把孙女打死了,那姓叶的能轻易把事情放过去吗!她肯定会报复我的!还要送我去坐牢,可我要是进去了你怎么办,我们这个家怎么办,总不能让一场意外,把一切都毁了!”
“我发誓,我真的没想别的,就想找个地方赶紧把人埋了,可谁知道……谁知道她当时竟然没死!我人都埋了一半了,她忽然坐起来,问我在做什么。我太慌了……就、就拿石头砸了她一下。”
“……”砸了她一下!那还是意外吗!
这是谋杀,是蓄意杀人!
胡立国猛地站了起来,可腿骨折太痛,痛得他嚎叫着又跌坐回去。坐下以后,他满脸都是泪,努力回忆女儿的模样,可怎么想,竟是都想不起来,只能喃喃:“你把她杀了,你把她杀了……”
儿子这个反应,倒好像全是她的错,仿佛她犯下了天人共愤的大罪。
胡母再也受不了,猛然哀哀哭吼起来:“可我是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你啊!她也是我孙女,有血缘的,我心里也难受啊!”
再说这么多年来,她心里藏着这件事,何尝不是日夜担惊受怕,甚至还要几十年如一日地应对蔡小凤的勒索!这二十五年她难道就过了什么好日子?!
胡母双手捶着儿子的后背,又是怒又是恨又是委屈:“你个讨债鬼!你要什么女人不好,为什么非要那个叶舟!她就是个白眼狼、丧门星!”
“我说过多少次了,为什么你就是不懂!你还恨我!你要恨应该恨那个叶舟!都是因为她媛媛才会死!她要是老老实实待在
家里,乖乖给你生个儿子,哪会有这些事?!
“她才是最该死的人!她才最该死啊!”
胡母胡乱地喊着,咒骂着,甚至转过儿子的脸想要看清胡立国脸上的神情。
可就在这一瞬间,胡立国望着她的后上方,瞳孔倏忽放大。
胡母的声音猛地停住——
一只脏污的烧火钩子伴着风声,扎透了她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