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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动声色,过了许久才开口:“你不怪我,我才应该谢天谢地。”

只是一瞬间,漆黑的眼眸涌上无数情绪。顾盛廷长吁口气,鼻尖、唇周、眼角迅速染上一层薄红,久久不肯把低帧数的视线从她脸上挪开。

叶一竹垂眼看到他握着自己的手背青筋隐跳,可感受到骨血的力道分明小心,十分珍视,生怕碰碎一般。

她沉默摇摇头,然后把手抽出来一些,在他错愕间反握住他冰凉手背。

“以为自己要完蛋的那一刻,我只希望出现在眼前的那个人,是你。”

生死一念间,爱恨都变模糊,只剩下心底那抹挥之不去的执念。

从十七岁开始,他就是无数次将她从炼狱拉出来的盖世英雄。

顾盛廷喉头随着急促起来的呼吸滑动几下,嗓音沙哑沉郁:“我妈去找过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没告诉你,你不也知道了。”

那些话,荆棘一般,隐隐又扎深一寸。醒来这么久,叶一竹第一次产生晕恶乏力的病态感觉,恹恹看向别处。

死死咬唇,“知道了也不来找我,我还以为你就这么恨我……”

未说出口的话湮灭在带有一丝血腥味的粗喘里。

顾盛廷猛一下站起来,一手抚在她后脑勺,把人往前送,吻得很用力,但也仅仅只吻了一下。

叶一竹浑身发抖,僵木不能动弹。

万籁俱寂,心跳声此起彼伏,眼前微弱的光也忽明忽暗。他不舍得离开,额抵着她的,只是微微睁开眼,看她低垂的睫毛上有泪光,翼翅般轻轻发颤。

叶一竹脑袋发昏,两只手无措揪住睡裙。过了很久,和他对视的瞬间,她跌入了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漩涡。

“我怎么不恨你,我恨死你了。恨你永远不信任我,恨你总是说走就走。”

叶一竹眼眶一热,堪堪落泪,根本不受控制开始抽噎。他被她压抑的哭声刺到,轻轻皱眉,抬手抚过她发烫的眼角。

她勾住他的脖子,死死抱住他。

晶莹含泪的眼睛再俏丽一笑,声音闷闷的:“那你就恨我吧,不然总是我恨你,怪不好意思的。”

顾盛廷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她看。

他紧紧扣住她的肩膀,用尽全力将人圈在怀里,哑声道:“不要再走了,就留在我身边。如果你再出什么意外,我真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

他在用最温情恳切的语气,说威胁的话。

有那么一瞬间,恍惚中,叶一竹仿佛看到了十七岁的顾盛廷。

——叶一竹,这是你逼我的。

当年就是这句话,让他做了一匹孤狼,和万兽搏斗,然后拖着遍体鳞伤的身躯来到她身边。

故事的开端,她没想到他会为了她孤注一掷。后来,她是不想让他为她断送了自己。

可现在,她出神注视他,心无杂念,本能动情地回应:“好。”

*

叶一竹算是大病初愈,她不刻意去回忆那晚,顾盛廷也没有要提的意思。

她身体还很虚弱,多日没进食,后来在顾盛廷的哄骗下喝了大半碗小米粥。

这间公寓没有保姆,顾盛廷亲力亲为。等喂完她粥,他又开始盘算明天要煮什么给她吃。

叶一竹肚子胀得难受,本来对他强行要她吃东西就怨气冲天,看到他当“家庭煮夫”乐呵呵的样子,更是来气。

“谁要吃你煮的东西。”

她从他怀里逃出来,目不斜视去调频道。

“嗝……”

冷不防打了个嗝,叶一竹脸颊发烫,有些羞,本想装作若无其事,可下一秒又轻轻“嗯哼”一声,双肩都不自觉抖起来。

顾盛廷撑着脑袋似笑非笑定定看她。

虚弱的叶一竹微红脸颊仍有倔气,裹床粉红毛毯,头发蓬蓬的缩成一团,时不时猫叫一样,一抖一抖,眉头紧蹙,奶凶奶凶的。

她知道他一直在看她,羞恼极,扭头正要说话,就被他长臂一揽搂住了。

他把小臂横在她脖前,下巴从后搭在颈窝那,不留余地的姿势。

一手拿手机到两人眼前,真的开始在软件上挑食材。

叶一竹被他严严实实抱着,但没有任何不适和憋闷感,相反,很快就在他温柔的澄澈气息中软得没有脾气。

他选得很认真,对她的喜好了解透彻,但又要考虑她的身体状况调适口味、营养,事无巨细。

叶一竹不想动脑子,任他在耳边说故事一样的低沉黏稠嗓音徐徐入梦。

只记得最后,他吻了吻她的脸颊,说了句“晚安”。

还有“我爱你”。

很长一段时间,顾盛廷陪着叶一竹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文件和公务都在书房处理。

这套公寓是他平时住得最频繁的一间,一百五十平,位于最繁华地段。

没有第三个人,日子随着渐冷的秋雨,悄然而逝。

平时都是顾盛廷到楼下超市买菜或者点食材送到家门口,由他亲自下厨,一日三餐,皆是如此。

袁束就住在楼上,两天给叶一竹复诊一次。在他的治疗下,又有顾盛廷的照顾,叶一竹的伤好得很快。

而且正如袁束先前所说那样,她额头的伤几乎没有留下印记。

这次意外之后,叶一竹足不出户,就连公司的事也不用她管。

什么都不用操心,她化身睡神,在阳台晒日光都会困到睡着,每次都是顾盛廷把她抱回床上,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夜晚了。

这天,顾盛廷开完视频会,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发现天已经完全黑透。

他洗了把脸轻轻推开房门,打算把人弄醒。

晚饭总是要吃的。

他打算今晚带她出去逛一逛。

总不可能一辈子躲在家里不出门。

房间只留有一盏暖灯,他怕她突然醒来会害怕。

叶一竹睡得很沉,只露出半个毛茸茸的脑袋在羽绒被外。满室馨香,静谧无声,顾盛廷忽然也觉得无限疲累,半跪在床边抚摸她的发顶,柔情顿起,不忍打扰她。

吻轻轻落下,绵密温柔,在她白皙脖子那眷恋不前。

叶一竹迷迷瞪瞪拱了两下,含糊不清喊了声:“妈妈……”

像个小孩子一样,完全睡懵,分不清白天黑夜,也分不清昼夜不离陪在她身边的人是谁。

顾盛廷又气又好笑,有些发酸,惩罚似又不舍地在她腰上过了一遍,抵着她香软的呼吸逸出一声低喃。

“唔,宝宝……”

叶一竹本来清醒几分,情不自禁回应他的唇,突然爆出一声笑推他。

“你干嘛呀……”

他胸膛太硬梆梆,根本推不动。顾盛廷半个身子覆压上去,放肆含住她的唇,彻底释放,吻得又急又凶。

本来她就是他的宝。

唯一的。

*

赵晓玫今天早上又定着黑眼圈迟了半个钟头到公司。

这小半个月来她心神不定,每晚都睡得很不安稳。

阿伦和那天他带出去的人至今下落不明,目前能获取到的信息就是叶一竹向公司请了长假。

她知道人被救走了,可她惴惴不安时刻提心吊胆等了小半个月,似乎还是风平浪静。

这并不能让她真正安心。

刚坐下,助理就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纸盒走进来。

“组长,这里有你的快递。”

赵晓玫恹恹摆手,“放一边儿吧。”

可坐下一会儿,她又没有心性做别的,索性招手:“拿来,我看看是什么。”

普通的快递纸盒,用透明胶团团封住,可没有看到信息单子。

捧到手里是有些分量的。

她从抽屉拿出小刀,疑惑中抱有几分期许。

“这是哪个快递公司的?”

“不知道,他送过来的时候只说是你的快递,我拿到手才发现没有订单信息。”

空气中只剩下纸盒划破的声响,助理知道赵晓玫心绪不佳,也不想继续站在这里受气。

“那我先出去了。”

赵晓玫有气无力应了声,刀子一扔,奋力扯开了顽固的透明胶。

盒子里最顶层是一个充满空气的胶囊袋,拿开后,底下还有两袋冰。

助理刚推开门,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穿透天际的尖叫。

她一回头,看到那个盒子支离破碎,分成三半正在空中疾速下坠。

赵晓玫连连后退,撞到落地窗,手脚僵硬瘫倒在地,脸上血色全无,双眼失焦。

那只已经变色的手连着筋骨,血肉模糊,“啪嗒”一声落在助理脚边。

“啊!”

一声接一声的惊叫惹得外场所有人都围过来,可看到地上那只血手,都恐惧到失声,乱成锅粥炸开。

源源不断的人将赵晓玫的办公室团团围住,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处理。

赵晓玫缩在桌角,毛骨悚然,冷汗成河。

“报……报警吧!”

有人喊了一声,赵晓玫快速站起来顶到膝盖,厉声阻止:“不许报警!传出去lii还怎么活?”

大伙顿时哑口无言,因为站起来,赵晓玫又不可避免直视到那只手——已经变形的大拇指上有一个金环,她咽了咽口水,一阵泛恶,感觉心脏都被刨走。

镇定下来后,她拿上手机和外套走出去,冷声告诫那十来个人。

“都给我闭上你们的嘴,不然,lii出了什么事,你们的饭碗也不保!”

“收拾干净!”

众人低头不语自动给她让出一条路。

赵晓玫一路狂奔来到公司顶楼,拨通范媛媛的电话。

“范媛媛,凭什么让我替你受这些打击报复?明明主意是你出的,想害死叶一竹的也是你……”

电话那边很镇定,“晓玫姐,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赵晓玫冷笑,闭上眼睛呼吸新鲜口气试图让自己活过来,可鼻端还是有挥之不去的腐臭味。

“叶一竹毫发无损就算了,现在有人把阿伦的一只手寄到我公司来,你说怎么了?”

电话那头久久无言,赵晓玫轻哼一声:“要不是我当年跟着李宇混的时候见过些世面,早就被吓死了。怎么,要不给媛媛你看一下,磨练一下胆子。”

“晓玫姐,你别忘了,现在lii的大股东是谁。”

赵晓玫恼羞成怒,气得肝颤,“你拿这个要挟我?”

“也不是要挟,你是聪明人,怎么不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呢?主意是我出的,可人却是你找的。我想叶一竹死,难道你就想让她活吗?”

范媛媛叹了口气,“不是我说你,找个熟人去绑她,是生怕秦铭那帮人找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