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盛廷!”
她咬牙切齿叫他名字,这好像还是第一次。饱满紧迫的娇语像只无形大手,透过衣物精准抓住了胸膛里那颗平稳律动的心。
想强硬,又心软。
认识她以来,他一直处在这样令他陌生又困顿的局面。
那群人认出顾盛廷,不约而同停止谈论,纷纷带着好奇探寻的目光去看他们。小情侣在楼道调情不是多稀罕的事,可对象变成了顾盛廷和叶一竹,就变得有意思多了。
顾盛廷似乎心生不悦,突然松手转身,一言不发往楼下走。
逼仄空间陷入诡异的沉默,叶一竹欲叫住他,明明一腔怒火还没完全消散,可目光触及台阶上那抹被拉长的孤影,她只是无法自控地地跟上去。
猝不及防刺耳铃声盘旋在校园上空,云层透亮,蓝紫交融,闷燥的空气里没有一点风,满楼的哄闹随着悠扬韵律慢悠悠融化在夜色里,世界又恢复岑寂。
一男一女从校门口走过来,叶一竹看着他们,时空交迭,仿佛看到另外一对身影。
顾盛廷目不斜视,却知道她在,心里泛起一层奇妙波澜。可身后突然没有了脚步声,他忍不住停下来扭头,正欲发作,却看到她只是蹲下来系个鞋带。
她整个人缩成一团,低头专注地和两根绳子打交道。灯光将她饱满的额头和高挺的鼻梁轮廓投影到灰色水泥地上,将纤瘦的四肢藏起来后,竟有几分安静甜美的氛围。
“你就不能等我一下?”她满是怨气抬头瞪了他一眼,却有些撒娇的意味。
站在原地深看了她几秒,顾盛廷忽自嘲笑出声。她正想再次抬眼,那双白色昂贵的球鞋就已经停在面前。
他蹲下来,就她的视线,嗓音低哑:“我觉得我该有点警惕感。”
“嗯?”她一下没反应过来,有些莫名其妙,清澈的眼睛懵懵懂懂的,让人心颤。
“刚才那男的有女朋友了还盯着你看,叶一竹,你真够骚的。”
心脏快速跳了两下,她本来应该为他的用词和语调感到生气,可不知为何,她只是平静开口:“你再说一次?”
他却不说了,嘴角突然抹了一丝坏笑,那张英俊脸上立体的五官让透亮的夜幕都黯然失色。
叶一竹好像有点想得通,自己为什么反反复复陷入和他争锋相对却始终无法全身而退的困局了。
“你不骚?天天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把小女生迷得神魂颠倒。”
“所以我俩才般配啊!”
白色的校服松松垮垮搭在身上,他站得很随意,却就是有股桀骜潇洒,伸出手等待她,又像骑士、像王子。
坏得很彻底,却也足够蛊惑人心。
“滚!谁和你般配!”
她伸手打他,怒斥唇角弯弯,他也笑着,顺势拉住她不安分的手,一把将她从地面拉起来。
“说真的,你和刚才那男的真不认识?”
“你烦不烦。”
“那他干嘛看你?”
叶一竹有些无奈,不耐烦地看向别处,声音不大:“因为我先看他们了。想到我们迟到的那个傍晚,站在那个角度,好像透过时间看到了四个月前的我和你,觉得……很奇妙。”她扭过头,似乎有些哽咽:“怎么就和你扯上关系了,烦。”
他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却还是装模作样嗤之以鼻,表现出一副自己也没想和她纠缠的嫌弃。
叶一竹想了想,决定先发制人,借机把堵在心里的疙瘩一吐为快。
“这样就受不了了?你怎么这么小心眼。那时候你在酒吧和别的女生出去过夜,我还没说什么呢……”
声音是冷的,心却是热的,热到她清楚感受到每一次酸痛情绪的冲击。
从小到大成长的环境,和吕家群靳岑那帮人混,其实她对男女关系持完全开放的态度。
一次一次用“游戏人间”的陈词滥调说服自己。
他把李宇和那帮高三的人揍了一顿,和她相遇在深渊巨口里,强势固执用这样的方式将他们若即若离的一段关系直接拉到饱和。
他们在深夜无人的校园里交织亲吻,相互吃醋。从认识开始,无论何时,他们总是以最袒露、最强硬的方式以此来试探在对方心里的分量。
她一次次陷入他炽烈却阴鸷的眼波,明知道尽头是万劫不复,还是沦陷。
在难得冷静的氛围下,她才能若无其事掀开自己内心的芥蒂。
试图不在意,试图报以“逢场作戏”,可今天在水房面对许佳安时无端来的脾气,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轻易抽身了。
“是周振柯那狗腿说的?”
他抓紧她的手,时刻提防她会突然走掉。
“你管我是怎么知道的。”
“你信他都不信我?”
这一问,倒把她问住了。抬头才发现,顾盛廷的脸色很难看,和身后无边的夜色融为一体。
“我他妈是鸭啊,随随便便就能让人上了。”
她错愕片刻,竟然完全压抑不住地笑出爆裂声。
悦耳的笑声在空荡的操场回响,一圈又一圈散开,顾盛廷黑着脸无言盯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她,心却已经彻底软了。
笑这么大声,是生怕巡堂老师发现不了他们逃课在操场谈情说爱。
叶一竹笑得两颊通红,额头一下子沁出许多汗珠,不停拿手给自己扇风,几次试图压抑住,都以失败告终。他冷静旁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任由自己的情绪被她的欢乐包围。
“要算账的话,你把你和周振柯还有莫然说的话也解释一下。”
叶一竹立马就笑不出来了。
想到他们两个险些因为这个“误会”打起来——好吧,她的确是打了他——她就会有想把莫然教训一顿的冲动。
“还说我呢,你自己不也轻信了别人的挑拨。”
对于那两天他突然冷漠的态度,和在篮球场发生的冲突,虽然后来知道他是生气她没把他当回事,可她还是始终耿耿于怀。
顾盛廷真是恨不得把她的头按进自己的胸膛,好让她看看那颗心。
和她相处的每一个瞬间,他都没有百分百的自信掌控她。见过她醉生梦死的荒唐模样,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没有任何的主控权。
她可以装傻主动亲他,可以和他说情话,可以把他的专属物挂在脖子上……
可每次他想要靠近一步,她总是会无声无息后退,在彼此之间划下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可是就连莫然、周振柯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的暧昧纠缠,他们却绕到现在才用一个巨大的、毁灭性的错误爆破横亘在彼此之间的戒备和顾忌。
刚好走到跑道的一片阴影下,顾盛廷伸手扯下一张树叶。哗啦哗啦的声音扰乱了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夜,叶一竹跳过去也想摘,他低垂着眼欣赏那颗跃跃欲试的小脑袋,漫不经心松开了手。
被拉下来的树枝突然回弹,她伸出去的手落了空,整个人落地不稳,重重撞进他硬梆梆的胸膛。
“你故意的!”
他嘴角抿着狡黠的笑,不动声色地挑眉示威。两道目光近距离交汇,在昏黄柔和的背景里逐渐交融。叶一竹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一下子跳起来挂到他身上,主动低头,用拙劣的技术试图击溃他。
在亲吻这件事上,他是天赋异禀,所以他每次都会嘲笑她,然后借着要提高她接吻技术的名头在两人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后再来一次。
每一次和他在校园里某个角落亲吻,叶一竹的脑子里都会迸发出一束烟火,每次都是不同颜色的。
混沌抽离的思绪独留一丝清醒,她会觉得自己在做坏事。
远处灯火通明的教学楼里同龄人都在奋笔疾书,她却在和一个痞子调情。
但是她极其享受这种刺激惊险。
他可以带她逃离平淡的生活,让她撕开面具,做最真实的自己。
“你说,如果你成绩下滑了,别人会不会觉得是我害的。”
她把他后脑勺的头发抓得毛绒绒的,无比享受那样温软的手感。
“本来就是你害的。唔,不过处分都背了,成绩算什么。”
“你可不要后悔呀。”她笑嘻嘻的,一双迷离的眼睛里闪着晶莹,顾盛廷视而不见,伸手捂住,把她放下来,压低柔软的腰肢更深地吻她。
他总喜欢在她脖子上留点什么东西,害得她大夏天总还套着长袖,把领子拉到最高。今天出来的急,没拿外套,回班的时候,她表面镇定,内心却早已经把作恶的男人骂了百八十遍。
宁雪还因为顾盛廷善意的提醒闷闷不乐,“一竹,我总有种预感,我会像小说里的女主角那样,倾心一个人多年,却无疾而终。”
宁雪撑着脑袋,望着哗哗转动的风扇出神。她的脸上,有十七岁少女的忧愁。
“那你呢,你有想过你们两个的未来吗?”
“享受当下,为什么要提前担忧没有发生的事。”
她只是喜欢他,对他产生了强烈的爱欲,刚好他也愿意陪她走这一程荒唐青春。所以十七岁的夏天,他们在一起了。
宁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扯出试卷,点到为止。
“他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光是一中,和他有关系的女生就不计其数,现在你可是众矢之的。”
“宁雪,如果有一个男生为了你触犯校规,选择和你一起被记过,为你所有的面目着迷,不管他是什么妖魔鬼怪,你都会心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