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八月的梁市酷暑未退,甚至相较往年气温更甚,报道说这是近十年来最强高温。
钟意等在美术馆门口,离画展开始还有十分钟。
此次画展设立八个展厅,最与众不同之处在于,每一个展厅的每一件展品都价格高昂,用网络宣传的话来说,看一眼都费钱。
但这并不是钟意过来的理由,她不爱去博物馆美术馆这种地方,她理解不了其中蕴含的深意。
能让她改签机票,顶着烈日,仅仅是因为,有一个展厅,挂着周鹤立的作品。
三年,他已经变成可以在谷歌上搜出名字的人。
跻身上流社会,在名利场游刃有余,觥筹交错间,难以想象他也不过二十出头。
年少成名,前途无量,是媒体的宠儿。
可钟意刷着报道,内心五味杂陈,头一次,她对一个人的成功感到惋惜。
她多想回到三年前,那会他的眼睛还是亮亮的,还会和她耍小孩子脾气。
可这一切都被她杀死了。
规定开放时间到,钟意终于得以走进展厅。
不带一丝犹豫,她直奔周鹤立的作品。
不管是什么作品,多少能表达作者创造时的心境,钟意试图从画里窥探出周鹤立的三年。
她缺失的三年。
她一幅幅看过来,停在最后一幅画前,驻足良久,久到手机铃声快响完,她才堪堪回过神。
“钟意你今晚有空吗?温秉烛在海市演出,想请你来看,顺便吃顿饭。”
“嗯?我改签了机票,今天下午的飞机,现在还在梁市。”
她话音刚落,电话里传来一个男孩很长的、悲痛欲绝的啊,以及白津遥明明幸灾乐祸还要故作安慰的声音。
过一会电话那头安静了下来,白津遥松口气道:“真受不了这小祖宗,每次碰到他都要打听你的情况。我和他说了你在丰市,他非要说两个地方近,距离不是问题,还好你还没去。”
钟意笑了下,“我不是和他说过我不喜欢年纪比我小的吗?”
“可他说他就喜欢年纪比他大的,强盗逻辑。”白津遥顿了顿,“话说回来,你怎么突然改签了?”
“梁市办了场画展,有……他的作品,我想来看看。”
那边沉默片刻,白津遥长叹一声,“你们两个确实收场不体面,但三年了,他早就朝前看了,你们之间互不打扰就是最好的结局。我本以为你离开梁市就是彻底放下了,还为几幅画留下来做什么?”
“我……最后一次,看完这个,我就走。”
“去哪?我送你。”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钟意心跳都空了一拍,她下意识攥紧手机,想回头,又不敢回头。
三年来不知道多少次想再见一面,恨不得穿过屏幕,去到他身边。
现在得偿所愿,她反而怕了。
但周鹤立并无顾忌,慢条斯理走到她旁边,和她并肩看面前的画,淡淡道:“钟小姐看了很久,有看出什么吗?”
钟意垂手低头,紧抿着唇,良久也不作声。
就像三年前她百口莫辩,三年后,面对他,她依旧不知所措。
周鹤立见她不说话,也没有逼问,“走吧,要去哪?我送你。”
“不用了。”钟意往后退一步,“我……打车去就行。”
“我送你不仅仅是为了送你。”周鹤立转过身,看她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自嘲一笑,“三年前的财产纠纷,我们并没有算清楚,我还欠了你一样东西。”
他自顾自往前走,似乎笃定钟意会追上来。
钟意愣了下,跟在他后面。
比起媒体拍的照片,现实中的他更透出那股生人勿近。
衬衫西裤取代了短袖牛仔,钟意看到他走向停在树荫下的宾利,心知这将是场冰冷的谈话。
“去哪?”
“机场。”
周鹤立闻言蓦地攥紧方向盘,但很快又松了手,“去旅游?还是去工作?”
“都不是,我打算……换个城市生活。”
“哦,这次又是为了谁?”
钟意知道他在讽刺什么,自动避开他话里藏的针,“不为了谁,这三年到处跑,挺累的,想找个地方定下来。”
“还回来吗?”
“不了。”
猛然一个刹车,惯性使得钟意差点磕到头,她惊魂未定地看向周鹤立,但周鹤立一脸平静,淡淡道:“不好意思,没注意红绿灯。”
“没,没事。”
狭窄逼仄的空间,两个无话可说的人,空气好像都变得越发稀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