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门打开的那刻,时针与分针也恰好重合,新的一天,钟意到了新的城市。
她借着那人从前告诉她的,穿过了弯弯绕绕的机场,避开出站口虎视眈眈的揽客,在一个清净的路口打了车。
出租逐渐驶离郊区,越往前开越是明亮,十二点的梁市依旧灯火璀璨。
下了车,西城区人声鼎沸,来往的行人好像不觉得累,商场门口还有人打着灯直播。
钟意没多逗留,她要赶紧回去把租的房子收拾一下,屋里头都是她寄来的纸箱,不整理的话连个落脚地都没有。
即将入住的房子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这个小区年数已久,大多都是本地人自己住,少有出租的。
她自动忽略了客厅的一团乱麻,先去整理她的房间。推开门,房间自然也是灰尘密布,她先擦了擦床头柜,把手机搁上面,点开常听的歌单,一边听一边收拾,不至于太枯燥。
等她差不多腾出一个能睡人的房间,已经凌晨一点,身上的白衬衫都蒙了一层灰。
好在她是个漂泊不定的人,这些麻烦事她也习以为常,直接把衣服脱了扔篓筐里,换了身长裙还能继续夜生活。
出了小区,钟意又忍不住回头望。
她来到了他的城市,住在他从小生活的小区。
梁市很大,但他就独爱西城区,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他的人生都围绕着这一方天地,到了异国他总时不时怀念这片土地。
钟意遥望那漆黑的房间,沉寂多年的酸痛又浮起来。
她继续往前走,能感受到随着时间的推进,这座城市慢慢黯淡下来,她的身影隐入黑暗,拐了几个弯,误闯进一条小巷。
巷子算不得干净,甚至可以说肮脏,老鼠从这一家蹿到另一家,路灯油渍渍的,把这里映照成一个适合犯罪的好地方。
站在巷口隐约能看到里头闪烁的灯牌,一闪一闪。
伊甸园,酒吧的名字。
这样的地方,他没有和她提过,她平时也不出入,但鬼使神差的,她就是被这里吸引,想要进去看看。
推开门的那一刻,她也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酒吧的霓虹灯晃眼,皮肤好像鼓皮,音乐像鼓槌,五脏六腑被击打到震颤。
钟意绕过癫狂的舞池,躲到了吧台,这里似乎是个天然的隔音室,能隔绝喧嚣。
面前的男人背对她,一身燕尾服衬托出他精致优雅的身形,钟意没有急着点单,支着下颚等他侧过身。
男人大约也感受到了她的存在,摇调酒壶的手一顿,眉梢一挑,来到钟意跟前,“想喝点什么?”
“我要是什么都不点,你会赶我走吗?”
“不会。”男人微微一笑,“来者皆是客。”
钟意闻言嘴角上扬,斟酌片刻,道:“来一杯Margarita吧。”
男人愣了下,随即点头,“好,稍等。”
等待的过程中,钟意指尖轻扣木板,跟着节奏打节拍,她有点爱上这里,爱死这里的人颓靡又沉沦的鬼样。
她胸中有难言的冲动,恨不得跳进舞池,与那群疯子一起,配合台上正中央那小子的歌来一支浪荡的舞。
挺少见人这样唱歌,撕心裂肺的,恨透了这个世界的样子。
她有些近视,眯起眼睛试图看清台上的小子,但灯光晦暗,他又戴了顶黑色鸭舌帽,帽檐特意往下压,只能隐约看出一个人形。
“小姐,您的Margarita。”
橙黄色的Margarita在红色的灯光下更显妖艳,颇有蛊惑人心的力道。
一首歌刚好接近尾声,台上的小子放下吉他下了台,顷刻间就不见踪影。
钟意仍感意犹未尽,但夜已深,她初来乍到,一早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她处理。
她敲了敲玻璃杯,歪头笑看调酒师,“如果见到刚刚唱歌的小子,麻烦帮我递杯酒。”
说着下了高脚凳,曼妙又落寞的身影隐没在人群里。
“满身故事,好久没见到这样的人了。”陆镯擦拭起玻璃杯壁,饶有兴致地瞥了眼木桌上的Margarita。
突然三角杯被一片阴影笼罩,周鹤立取下鸭舌帽甩在一旁,右手握拳敲敲木桌,“老样子。”
“今天不行。”
周鹤立抬头,吊灯就在他斜上方,他眼睛就像橱窗里的宝石,在灯下折射出耀眼的光,但整个人也像珠宝一样冰冷。
“怎么,找好下家了?”
“你还是这么不信任我。”陆镯耸耸肩,Margarita往他跟前一推,“有人为你点了杯酒。”
“为我?”周鹤立蹙眉,“谁?”
“一个女人,不认识。”
周鹤立闻言慢慢举起酒杯,橙黄色的酒液因为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他思索片刻,道:“我还记得Margarita之所以命名为Margarita,是调酒师Jean Durasa为了纪念他逝去的恋人,以他恋人为名的一杯酒。”
“这杯酒,她不应该请我喝,应该浇在她爱人的坟前。”
他拉过一旁的冰桶,把Margarita悉数倒了进去,甩甩杯子,扔给陆镯。
陆镯啧啧感叹了下他的不解风情,转手直接将杯子丢进垃圾桶。
“说起来,明天……哦不,今天是你哥失踪……”
说到“失踪”,周鹤立眼神立马变了,陆镯见状很快改口,“好吧,去世,今天是你哥去世四周年,不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