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优,」清晨的曙光微微的照进室内,我看着席欧满头是汗,他脱去沾染上鲜血的手套,五指抚上了老师的脸:「小优,再用力一次。」
「……我很累。」老师几乎低不可闻的说,带着哭腔和哽咽:「很痛。」
「对,我知道。」席欧说:「你能做到的。」
从这个角度,我看着老师的下半身,床上舖的毛巾布已经染上血渍,老师佈满青筋和伤痕的双腿用不自然的扭曲在控诉痛苦。我看着老师脚板上那清晰可见触目惊心的弹孔。
「不行……」老师往我的手上施力,我感觉到一切都在被挤压,无法呼吸,窒息感迎面而来,眼泪滴在我的手臂上,像火在烧:「我做不到……很痛……」
「听着,小优。」席欧抬起老师的下巴:「那个被阿克罕救的女人是很坚强的,懂吗,你做的到,我不想要替你收尸。」
「我……不坚强。」老师咬着牙,一边哭一边喘气说道:「你……明明……也知道!」
「还有力气说话的话就代表你做得到,如果你还觉得跟我结婚共筑家庭是正确决定的话,就给我他妈的打起精神,他妈的用力!」
席欧带回手套,他的话是多么的剧烈,像地震一样,但在老师身上游移的手却软如棉花。我口乾舌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师的背因为施力而向后拱,我这时候才知道电视上演的都不是真的,当痛苦来袭的时候叫不出声的,老师整个人的后座力都往我身上给顶起来。
老师握住我的手粗糙,几乎要刮伤我的皮肤。但我仍握紧了这份温度。
「小优。」席欧的声音在整个空间回响,我没办法看见对方的脸,但可以感觉得到席欧的动作让老师几乎快要崩溃。「小优,我一边倒数,你一边慢慢的用力,行吗。」
老师点头。我的手像是要被抓断。
「十。」
心脏在狂跳。
「九。」
肺部也在燃烧。
「八。」
其他地方的感官知觉全部聚集在手中,老师的温度像岩浆喷发。
「七。」
老师似乎是呛到了,她一边咳嗽一边大力的喘气,但从施力的力道来看,老师还是维持着对方的指示。
「六。」
「加、加油……」我说,几乎泣不成声:「加油……」
「五。你做的很好。」
老师的腿被稍微的抬起,席欧的动作很轻。我似乎听见了某种东西被挤出的声响。
「四。」
老师往后压,而我用整个身体去承受这股后座力。
「三。」
席欧压低声音。
「二。」
我屏住呼吸。
「……你做到了。我连一都不用数完。」
我从未听过席欧那么温柔的声音。那瞬间全部的一切都停止了,像夏日的风一般。我抬起头,而伴随着剪断什么东西的声响,席欧也站起身,他的手臂有些许的血跡,但这不足以阻挡他抱起初生的婴儿。
「席、席欧……」老师的声音气若游丝:「他活着吗?拜託告诉我他……」
「他活着。怎么可能会死。」
席欧凑过来,他将怀中所抱的孩子递上前,那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初生的婴儿,我老早就见过我妹那丑到像猴子一样的模样,但佛恩——那是很早以前就决定的名字。
当然,佛恩也是那红通通的模样,但比我妹可爱多了。他是个好安静好安静的小孩,即便是哭声,也是咿咿呀呀的呢喃。而且似乎很安心能够缩在席欧的怀中。
「你做到了,小优。」席欧说,声音很轻:「他没有死。」
那抓紧我五脏六腑的力量消停了,我帮忙使住老师的身体,让对方可以更好的伸出那伤痕累累的手去拥抱生命。
「佛恩。」老师说,说话的声音如风,吹起整个房间内的一切情绪:「佛恩。」
席欧没有说话,他让老师去抱着佛恩,而自己则是紧挨在一旁,就像另一个旁边的我一样。
佛恩真的很乖,他直到此时才终于发出像猫一般的哭声,听起来像撒娇。
空调真的很暖,我眨了眨眼睛,因为哭泣所以连视线所及都几乎看不清。
「你在这里会没问题的。」老师说的好小声好小声:「我们都会保护你,就像现在我们在做的工作一样,这是个很糟糕的世界,但不用担心,你还是会拥有很多很多幸福,无论光明与黑暗……」
「无论光明与黑暗……」老师哭了出声,我看着老师的脸,那是唯一没有被伤痕爬满的地方,凌乱的发丝因为汗水而黏在皮肤上面。
「我……」
「你该休息了。」席欧说,一边拨开老师的头发:「小优。」
「这么做是对的吗?」老师急促的说道,彷彿喘不过气:「我们让他来到这世界上真的是对的吗?」
「是的。」席欧说的毫不犹豫:「就像你说的,我们会保护他不是吗。他会成为一个普通人。」
后来清理过现场后,席欧将佛恩交到了我手上。他托住我的手臂,告诉我要呈现四十五度角,要好好的乘住婴儿的头。
我战战兢兢的照做,而穿上衣服的佛恩相当安稳的躺在我的怀中,那些失去的感官和知觉回来了,佛恩身上有着好闻的味道,令人安心。
席欧看着我的动作,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告诫过我还有替老师盖上棉被后,他便默默离开房间,八成是回到客厅去休息了。
佛恩软绵绵的,几乎没有重量。我坐在安乐椅上,假装没有听到席欧的哭声。
窗外的雨停了,那瞬间没有基金会,没有未来的不安,也没有关于我自己的念想。只有我和胸前的孩子。
老师。
带着满腔的情绪,我用气音喊道。
我想要把所有幸福的瞬间都给你啊。
———
【三天前,内华达州,五十一区】
「别哭!振作一点,你可是男子汉啊!」
罗伯斯队长带着我,她的皮手套不断摩擦着我的手臂,我眼前什么都看不见,艾莉森在不久前走散了,还有杰米也是。我的脑袋乱成一团,连呼吸都像是酷刑。
「嘖。」罗伯斯队长停了下来,在到处找人的过程中,我刚好遇见了她,而在经过一番论辩后,罗伯斯队长说没有时间找人了,基金会会毁了这里,我们也无一倖免。
「前面有个比较大的房间,跟好我。」罗伯斯队长透过回声定位在黑暗的建筑内寻找道路。不然光靠我一人之力是没办法继续前进的。
「其、其他人在哪?」我喘着气问道:「大厅里、那些人怎么样?」
「我不知道!」罗伯斯队长大声回答我,似乎也是透过这种方式来判断周围地形:「但八成都会死,scp-1051可以拟态,那么牠要将一个器官收缩自如一定也是很简单的事。我们现在大概就走在他的胃里。」
我胡乱点点头,虽然对方看不见我。
「是电脑室。」罗伯斯队长说,她从头到尾都没放开我的手,在黑暗之中我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在我的前方,剩下都只能凭印象胡乱拼凑。
我听见一些碰撞声,罗伯斯队长好像在翻找着什么,而下一秒,我听见电流接通的声音,那瞬间电脑室的灯光亮起来了,我的眼睛刺痛的不得了。
已经许久没接收的光线的视线只剩下一条缝,再次习惯后,我看着紧闭眼睛的罗伯斯小姐瞪着前方:「看来电力在这边有用。去找一台电脑,都来到这里了,我们可以像艾莉森小姐说的一样瘫痪牠的神经系统。」
「好!」我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拉开椅子坐下来,而罗伯斯队长扶住我的肩膀,从她的动作我可以感觉得到她在叫我快一点,要来不及了。
我打开电脑。
那瞬间所有主机的电全部都点亮了。五彩繽纷的光开始闪烁。
心脏在狂跳。
我可以做到的,老师。
做不到瘫痪神经系统的话,我能够把硬碟里的东西全部都删光,如果这里是1051的大脑还是什么鬼的,就算我是个普通人,也能够做到同样——
「这是……」我看着电脑萤幕。
「什么东西?描述给我听。」罗伯斯队长说道。
「scp-1051吃掉的每个人……」
我睁着眼,明明知道罗伯斯队长看不见自己,还是看向了对方。
「都还存在在这里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