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令他嘴唇哆嗦的是,罪魁祸首竟然坐在那儿喝茶吃水果,无比悠闲。
展明月从一半的砖墙往外,沈千橙正叉着块西瓜,扬声:“再快点,天黑前弄好。”
“……”
“不孝子孙不孝子孙啊!”秦老爷子大叫一声:“秦则崇!”
不远处灰尘起。
秦则崇站起来,迈步过去,着一墙之隔的老人,与自己有些相似的眼睛,却充满着对自己的愤怒。
他嘲弄开口:“不出您意见这么大。”
秦则崇冷眼,“您要是想安度晚年,就省点儿心,正巧您也不想见到我们,一举两得。”
沈千橙端着水果碗过去,眨了眨眼,“咦,秦爷爷,您孙子不是展先生吗?”
“沈小姐,秦爷爷和则崇哥的家事,你可以不要多管吗?”展明月开口,“则崇哥,伯母的事,真的是意外,不是故意的……”
沈千橙打断她:“侬搭错点?”
神经搭错了吧,什么身份,来质问自己。
展明月没听懂这句话,依稀猜出是不好的话,往秦老爷子那边靠,朝秦则崇露出懵懂无辜的表情。
男人压根没她。
文秘一本正经:“我们秦总和太太与长辈在说话,展小姐一个外人可以不要插嘴吗?”
展明月张了张嘴。
秦老爷子手指着:“你、你是要气死我吗!”
有他在,工程队这边的人也不敢再动,生怕把人气出什么毛病来。
秦则崇直视秦老爷子,薄唇掀起嘲讽的弧度:“您少说几句,能多活几年。”
“咒我死是吧?”秦老爷子脸都涨红了。
沈千橙还真就来了脾气,最烦为老不尊的人:“我说的哪里有问题,秦爷爷上赶着给别人养孙子,养孙女,还记得自己有亲孙子呀,长辈不慈,还怪小辈。”
她一张嘴,就停不下来。
“哪有做公公的把自己儿媳气住院的,都做大的人了,还不懂事吗,我真是第一次遇到。”
“还封建迷信,照这么说,秦奶奶比您先走,怎么不说,是被您克死的呢。”
秦老爷子整个人被沈千橙的话气得直抖,连展明月都惊呆了,忙顺着他的后背。
文秘瞅了眼自家boss越来越沉的表情,赶紧小声让家庭医生过去。
幸亏他早就料到了。
——嗯,现在只能翻墙过去。
可惜,家庭医生过去后,直接被秦老爷子挥开,展明月在一旁柔声劝,当真是和谐的一幕。
沈千橙着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不明白,初恋的存在这么强的吗,可以仇视自己的亲人。
沈千橙想起秦则崇之前的话,或许展家姐弟,只是秦老爷子对自己权力的寄托。
他年轻时被家里棒打鸳鸯,现在不忿,就能给别人施加痛苦么。
天色逐渐暗沉,院子里开了灯。
秦则崇站在光下,朦胧的暖色光却暖不了他周身的冷。
“继续。”
一道低沉的声音落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唯有工程队负责人战战兢兢的上前。
秦老爷子怒视:“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我住在这都碍着你们眼了,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沈千橙说:“确实有点呢,所以才砌墙嘛。”
秦老爷子哪里遇到过会回怼的小辈,就连秦母不待见他,也不敢如此张扬。
沈千橙俏皮又说:“其实不砌也行,要不然,去养老院也可以嘞。住养老院就不会见糟心的我们了,而且养老院里有很多和您差不多的人,还有人服侍您,比展小姐专业多了。”
秦老爷子气疯了。
他秦家是什么家庭,京市数一数二,他居然要被送到养老院去,说出去简直是笑话
“你你个不孝——”
沈千橙弯着唇,一脸无辜状:“我又不是您亲孙女,我不孝不是很正常吗?”
说真的,秦老爷子都没能想到她居然直接承认,手指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得意了一辈子,连个小辈都怼不过,现场这么多人,让他面子扫地,恼怒之极。
在场的人都低下头。
文秘心说太太这话听起来还真有点道理。
秦则崇无声弯唇。
他笑了下,敛着的眼里冷色难掩:“早在十年前,您就该清楚,我有多忤逆不孝。”
这话仿佛勾起秦老爷子最不想回忆的事——他还正壮年,当年被妻子和孙子夺走了权力。
在他来,自己做的有什么错的。
别人养小情儿,他没有,只不过是把初恋的孙辈接过来抚养而已,妻子和小辈却都不支持。
十年前,他面前这个孙子还是个少年,就能冷漠地对他说:“爷爷您该颐养天年了。”
十年后,同样的场景再现。
秦则崇神情温和,却透着淡漠:“从今天起,这座院子分割后与秦家再无干系,您愿意和他们住多久就住多久。”
语调平静,却一声一声割在秦老爷子的心上。
与秦家再无干系,自然指的是住在里面的所有人。
展明月心头慌乱,扶着秦老爷子,小声地叫着秦爷爷,忍不住落泪,像极了她奶奶。
人到晚年,回忆以前越清晰,秦老爷子着她,就想到自己初恋那时候,他还得意,是京市最轻狂的公子哥。
秦老爷子蓦地盯住秦则崇。
秦则崇平静地回视。
他面前的爷爷就一头垂垂老矣的狮子,再挣扎,也无任何重镇雄风的可能。
周围寂静下来,只闻风吹树叶簌簌声。
还有沈千橙吃瓜的清脆音。
半晌,秦老爷子的声音才终于响起:“既然你们都不想到他们,让他们搬走就是。”
一旁的展明月错愕地瞪大眼。
沈千橙得想笑,比起秦则崇,秦老爷子这才是真的杀人诛心吧,说抛弃就抛弃,自私自大。
秦则崇眉眼沉静,声线平静,慢条斯理地开口,今晚第一次尊称:“爷爷。”
“我是在通知您。”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