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拉扯声、焦急的呼唤声在耳边交替回响。
身上的棉服早就被脱下去,智汶却觉得身上的汗冒个不停。
心悬在嗓子眼,让他狠狠憋了一口气。
救护车走到半路万俟缚泽清醒一次,扯他衣袖像是有话要说。他急忙低头凑近,仍是“何泠泠”。
他气息已然不稳,面上带着氧气罩,费了劲才讲清,说一定让人把何泠泠平安送回d省。
心头的火瞬间高涨,看他执拗的眼神半天梗着脖子点点头。
前半年的时间,万俟缚泽一直有意调他离京,他那时只以为是万老爷子的意思。因那会儿遇上了合适的相亲对象,生了安家的想法,就没有隐瞒地拒绝了。
万俟缚泽眼神复杂地看他一眼,而后还是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他知道万俟缚泽不会逼他,即使这是放着万家给他铺好的大好的路不走。竟没有丝毫怀疑那时他已病重到这种地步。
他到达圣悦顶楼的时候,他已昏倒在地。
临近一米九、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这一刻站都站不起来。
因作下属,只能立于左右,望其项背,所以没看出他早已形销骨立。
靠近了才发现他还有意识,只是疼痛催的人站不起来。
紧紧握住他的手,身上仍带着一如既往的贵气,却用了恳求的眼神。
“哥,别送我去医院。”
一声“哥”叫的不可谓不重,只让他肠子都悔青。
这一刻,以死谢罪的心都有。
智汶当然不会听他的话,深夜把电话打到宗秋阳手上。
那边也是一惊,而后冷静下来,吩咐对方迅速把人送到军区X医。
宗秋阳深夜从家出发,丈夫听了原委执意要送,一是怕她夜里开车疲累,情绪影响接下来的手术,二是这位特殊身份的病人,他也必须要去看看。
宗秋阳做事向来雷厉风行,脾气火爆也是宗家独一份。
看着躺在病床上瘦得不成样子的万俟缚泽,她转身毫不客气地先把智汶骂了一顿。
说的话是在不算好听,智汶却也是一声没吭全受下了。
后半夜万俟缚泽悠悠转醒,看到床畔坐着的人知道了自己身处何处。他哑着嗓子唤了声“宗阿姨”,那张病弱的脸上的笑,仍和小时候一样。
宗秋阳正冷着脸翻他的病历本,没应。
上半夜智汶靠着这半年的蛛丝马迹联络上万俟缚泽远在美国的主治医生,又用了些手上的关系调来了近一年万俟缚泽的治疗记录。
把资料交到宗秋阳手上的时候,不用看对方的脸色,他自己就已心如刀割。做下属做到这一步,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被原谅,现如今能做的只是将功补过。
杜冷拎着热气腾腾的米粥进来,也不知深夜他从何处弄来的药膳。
他一身文人儒雅的气质,与宗秋阳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站在一起又让人觉得相得益彰。
他抚了抚妻子的肩,看向病床上的缚泽,柔声开口:“你们都辛苦了。饿不饿?吃点粥吧?”
他看向妻子的眼神带着浓重的柔情,万俟缚泽看在眼里心上酸酸涩涩。
后半夜人疲且乏,杜冷的到来些微缓和了病房里幽冷的感觉,万俟缚泽吃了粥,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意识已不算清楚,只模糊看见床前人影交迭,有人在交谈。恍惚中听到宗秋阳带着震惊问了一句:“他病成这样万家人都不知道?”
对面的人还没回她,万俟缚泽先张了口,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您千万别告诉我爷爷……”
病床上的人面上没有丝毫血色,连唇都变得苍白,仍是费力扯出一个向长辈讨好的笑。
宗秋阳心上狠狠扯住,扯得她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在内里跌得头破血流。
那个笑太过熟悉,她不敢想好友去世后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许奕的这个小儿子。却总觉得小缚泽带着这样讨好可爱的笑叫她“干妈”仍在昨日。
是该后悔的。
曾经催人心肝儿、被几家人轮番宠的宝贝儿,现一刻要讨好地露出一个认错的笑。
只因为自己生了病,生了要让家人担心的病。
人是否该相信命运?
如若不信,人富贵到此等地步,为何仍敌不过十几年前的天灾,又敌不过今时今日的人祸……
她厉声回道:“臭小子,你进了这里,就知道不可能瞒住你爷爷。”
不知道床上的人是否听到了她的回话,万俟缚泽又阖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