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叁年疫情就好像彻底结束了。

人们的工作与生活都走上了正轨，叁年，就好像一个梦。

一场前程旧梦，旧梦不须记。

南若年后就回余城了。她跟父母说的找到了更好的工作，她还就真的找到了。她被面试的学校录取了，成为这所私立小学的一名汉语言文学教师，教授内容包括语文但又不仅限于语文，是整个汉语言的文史哲跨学科教学。南若很喜欢这种教学模式，但由于她刚入职，先从一年级班的见习教师开始，再一步步独立授课。

二月底，天气渐暖，湿冷的冬天终于结束了。即使春雨再凉，也淋不倒傲立的新枝，也浇不垮绽放的春花。学校也开始恢复正常上课了。

其实南若选择这所学校，还是因为柯愚。因为她在柯愚的书房里看了很多这所学校创始人的教育理论书籍。虽然她在大学时已经接触过这位教育学家和他的教育理念，但柯愚的藏书竟比她在大学时看到的多得多。

学校建在梅山深处。为了更好的亲近自然以及同步整个集团的教育理念，学生们每周都会去梅山远足，亲临自然，上一堂真正的、生动的自然课。学校硬件既现代又传统，现代科技和传统国风的结合，令整个学校看起来像一所老式学堂。

南若很喜欢这个新的工作环境，无论是与同事之间的相处，还是学校的教学管理，都令南若感到自在、放松，她可以在这里环境里真正的做她自己。而不是卑微地为求绩效，争取一些她不喜欢或不想要的东西，更不会为了成绩再去像之前辅导柯思远那样给自己压力、给学生压力。

开学第一天的上午南若过得很充实，她亲身体会、用心记录一年级班的汉语言综合教学课。午休的时候，她听到办公室老师聊天，说二年级新转来一个有阅读障碍的学生。

阅读障碍，南若一下就想到了柯思远。怎么有阅读障碍的学生这么多呢？

后面她又听到了老师们对这个孩子的描述，绘画天赋很高、色彩感受力很好、长得白皙又俊俏、个性乖巧又大方……叁言两句间，柯思远的模样被勾勒在南若的眼前。

柯愚给柯思远转到了华小？而南若竟然在辞职后也来到了华小教书……

南若在下午上课的第一时间，悄悄来到二年级班的教室后门，透过木门的圆形玻璃，南若看到了那个她熟悉的小身影，和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

……

放学时，华小的老师也会依次把学生们交给家长。不同于实验小学家长们拥在校门口的等候，华小的家长可以随意进出校园，学生们也可以在放学后待在校园里继续玩耍。

南若班里的一年级学生有的被家长接走，有的继续在校园里玩。南若站在校门口和班上家长聊天，送走家长后她无意地一抬头，就看到了华小校门对面的梅山小路上，站着那个无数次出现在她眼前、梦里和心里的身影。

他穿着黑色呢子大衣，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插进大衣口袋，站在梅山小路的松树下，人也如同这棵松一样挺拔。

但是，他瘦了。本就紧致的下颚已经瘦得略微凹了进去，连盛着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的眼窝也微微凹陷。

泪水就在这时蒙上了南若的眼睛，透过泪光，她看到他正看着自己。

柯愚看到南若穿着华小教师的冬季棉衣制服，她把头发剪短了，齐耳短发，配上这身衣服，就真的像从民国走出来的女子。柯愚想到了他们在楽しい”咖啡店的那次交谈，当南若讲到柯思远的学习时，那股执着就很像五四时的女学生。

但是，她瘦了。本就不大的白净小脸，现在看上去下巴更尖了，曾经还有点肉肉的脸颊，现在似乎平滑见骨了。

然后，他看到她看见了自己，那双温柔的眼睛里瞬间被更柔的泪光填满了。

南若转身进了学校。

不到叁个月而已，但南若觉得好像过了叁年都不止。

他们就又相遇了。

她知道她和柯愚迟早会重逢，她也知道柯愚总有一天会找到她，在她收到那叁份礼物时。

但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更没想过会在这里，又是同一所学校，他们又成了老师和家长。

南若苦笑，到底是命运弄人，还是柯愚为了找她真的把柯思远转学到她在的学校……

下班时，南若换上了自己的牛角扣大衣。她一出校门，看到柯愚果然还站在那里。他看到她走了出来，踱步向她走去。

南若没有躲避，等他走到自己身边，仰头看向他。依然是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依然是令南若无法自拔的温柔和深情。

曾经南若逃避过，曾经南若沉溺过，曾经南若害怕过，曾经南若离开过。但是今天，再看着这双眼睛，南若知道，她有底气也有勇气去接纳他所有的情谊。

柯愚低头看着南若，依然是那双温柔的弯眼，那里似乎永远盛着让柯愚无法自抑的柔光，和可以治愈他一生黑暗的圣洁。

南若看着他微眨的睫毛，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