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爸,我想吃肉夹馍,你还在犯腰疼呢!”柳枝枝抽开冰箱冷冻层,顾自用微波炉烤饼胚。
先前半夜出门觅食遇到孟侦,便是微波炉卡旧的噪音搞的鬼。
恰逢最近双十一,柳枝枝领一堆优惠券开启报复性消费模式。等餐的空隙,她下单新的微波炉和煲汤的砂锅,独独忽视掉起初打算买给孟侦的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是舒笛给的参考,赶巧她男朋友也是这个月生日的天蝎座。
直到睡前,柳枝枝再次按捺不住,向舒笛请教:【笛宝,我有一个朋友,问我吵架了怎么办,我没什么经验,想听听你的答案。】
主要童心只会恨铁不成钢,让她争点气。
第二天下午,舒笛回复:【枝枝,可以把你请我吃饭的地点,改到你朋友的男朋友的面馆,我帮衬着看看情况。】
明暗尽施的问询,她就地缴械投降。
听完后舒笛说,“你不能以常人的生活方式和消费观去看待他。”
“枝枝,我是说假如。可能他大手大脚的消费结构,藏着一个童年报复性补偿行为。小时候他没有得到满足的痛苦,积压在心里变成执念。所以现在拼命挣钱,纸醉金迷,填充当时的遗憾。”
预设结果,找结论支撑点倒推,有种疑邻盗斧的感觉,柳枝枝更喜欢根据事实找依据。
这段话她想当成工具,而不是真理。可是迁思回虑后,她有点茅塞顿开的意思。
福利院长大的孩子,基本上与社会脱节。孟侦这头孤狼没有丧失与人接触的能力,照样能组建一支自己的队伍。
说明这位部落首领,比柳枝枝认知里更卓越。能把生活过得这么好,他绝对是个厉害的角色。
而她呢?
在柳大壮和赵晴子给她搭建得温室花园下,顺风顺水22年。
毕业后步入一片摊开世俗欲.望和枪林弹雨的黑暗森林,她作为钟嘉诚的助理,在这套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下,躲进一个拴着铁镣的避风港。
不喜欢归不喜欢,她在钟嘉诚手下,工作能力突飞猛进,人情世故也学到不少。
迄今为止,柳枝枝依旧在父母和朋友的保驾护航下,稳扎稳打。
有的人出生在罗马,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和优越的教育资源。先天资源的便捷和穷乡僻壤的困苦,是不公平的分配制度和前几代人的努力共同造就的。
富人家的孩子眼见开阔,身边有权力资源傍身,往往拥有更大的选择空间,更广更高的思维认知,更容易变现的才能和价值。
世界无法改变,砥砺前行不一定能跨越阶级,实现资源飞升,但是可以过上好的生活。相比之下,命运待柳枝枝不薄。
未经他人苦,莫要劝人善。如此简单的道理,何况是她一个从事文字工作的人,理应比谁都明白文字的杀伤力和危害力有多大。
之前她大言不惭说钟嘉诚没有同理心,如今每个字都崩到自己头上。
这般反思过后,柳枝枝钱包滴血,下单那套购物车里快要积灰的德国进口刀具,等周末请舒笛吃饭。
*
周末晚上七点,柳枝枝在小区门口等舒笛过来。一辆黑色奔驰商务车停到眼前,她吓得合不拢嘴。
大半个月没见,视线里女人瘦得抽条,单薄如纸,淡漠的素脸上,只有特意厚涂的大红唇最为夺目。
总觉得她哪里变了,眼底有团烈火燃烧殆尽后的苍茫和黑沉。
昨天立冬,舒笛all black上身,穿一件黑色廓型大衣,里面紧身针织衫配黑色紧身牛仔裤,脚下一双亮面马丁靴,像棵垂败后任人移植的空心树。
任初冬冷风打过脸庞,她杏眼微垂,睫毛没有随风颤动,两片红唇冷魅而张扬,整个人看上去有种宿命已定的凄凉之美。
柳枝枝捉摸不透那种感觉。
“枝枝,好久不见。”
车灯下她笑着寒暄,柳枝枝却觉得她在垂死挣扎。
舒笛走过来牵住她,表现得相当热情,像是在拼命和什么东西叫嚣,在一切化为灰烬前,疯狂燃烧自己最后这层美丽皮囊。
冰冷的温度从掌心传来,只听舒笛抱歉道,“这边好冷啊!”
回应舒笛的是,柳枝枝带她快步进店。
两人窗边落座,舒笛说让她点。
这会儿柳枝枝才发现她剩余的两个耳轮骨钉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两颗粉豆豆,看起来钻心的疼。
抱着把会员卡透支的决心,她点了一堆特色菜。
“他在店里吗?”
柳枝枝到点餐处问小王,后者闪烁其词,就是不提正事。
紧接着舒笛拍拍她,细细打量这家面馆,“算了枝枝。”
饭菜上桌后,柳枝枝问,“怎么不和男朋友一起?”
“我没有男朋友。”舒笛看向窗外。
“那你多吃点!”
分手暴瘦成这样,柳枝枝怎么看怎么心疼,一个劲儿给她夹菜,说哪个哪个好吃。
“嗯,你也吃!”说这话时舒笛是笑着的,困顿的眼神终于有了那么点儿人气。
随后她说正事,“枝枝,我估计他就是躲着不见你。你出差这么久,他看不见又想,才会有那晚的事情。”
谈个恋爱谈出头脑风暴的架势,柳枝枝不太相信,“这样吗?但我觉得他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感受。”
“你想知道他在不在乎你?”
“嗯。”
“你把这个牛尾翻个面。”舒笛边说边捞起旁边的牙签盒。
柳枝枝照做,“麻辣牛尾有点肥,但其实......”
怔松间,几根牙签哗哗哗滚落到牛尾盘底,她眼睛忽闪忽闪,盯着舒笛瘦长的指间动作。
意识到情况后,柳枝枝把牛尾归原位,跃跃欲试道,“这样能行吗?”
“嗯。”舒笛将牙签盒放回,擦擦嘴后戴上口罩。
紧接着,耳边传来一阵她尊为“上帝”的不满,“服务员,你们菜怎么这样啊!找你们老板过来。”
一时间,一楼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她们这桌,旁边好心的顾客还问怎么回事。
舒笛火上浇油,“叔,您还没点呢吧,别吃了,您给看看,他们的菜里一堆牙签,这要谋杀谁啊?”
此话一出,好心大叔立刻咂舌,跟着带节奏,“哎哟哎哟,菜里怎么会有一堆牙签啊?”
“抱歉,女士您好!”服务员闻声赶来,向舒笛询问情况。
柳枝枝没见过这个员工,心想估计是兼职或者新招的。
“小姑娘,我跟你说不着,叫你们老板过来!”
旁边顾客跟着舒笛喊,“就是,叫你们老板过来!”
“都吃这么多次了,你们店得给人家姑娘一个说法。”
“不给个交代,下回谁还敢来?”
随即叶凡赶到,问柳枝枝怎么回事。
舒笛继续开麦,“你们菜里不干净,我要是没看,你们现在就得给我收尸。”
叶凡尴尬地笑道,“不是,美女,我们饭菜肯定是干净健康的。”
“我不想难为人,叫你们老板过来!”
顾客二轮报口号,“必须得给个说法!”
“就是,叫你们老板过来。”
......
叶凡错愕地点点头,控制场面,“好,我这就去叫老板,肯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众人渐渐熄火,舒笛向服务员展示她的手笔。四角监控环视下,整个人临危不乱,完全没有做贼心虚的意思。
两分钟后,许久不见的人从二楼台阶上下来,旁边叶凡正在解释情况。
孟侦眉头紧蹙,身上透着股燥意,等叶凡说完后他点点头,搓一把脸,转眸望着叶凡手指的方位。
隔着20米,两人四目相对。
他眼里阴沉,面无表情,看起来和柳枝枝第一次见到他时大差不差,令她心头一凛。
同样的黑色卫衣,烟雾玫瑰花臂露着,下半身套一条黑色卫裤,脚上一双黑色板鞋,整个人凶冷且英酷,震慑力极强。
柳枝枝不放过他的任何举措,特意翘首细看,他耳朵挺红,没戴任何饰品,浑身泛着逼人的寒意。
两只眸子死死盯着她,又带着帅哥特有的疏离感,她感到极其不自在。
耳畔舒笛问道,“花臂那个?”
“是他。”柳枝枝收回眼神。
随即舒笛双手折迭抱臂,起身转向那边,“你就是老板啊,走那么慢干什么,赶紧过来!”
肉眼可见孟侦脸色更沉,加快脚步,即刻与叶凡拉开距离,长腿立在桌前敛步。
“怎么了?”他声音沙哑,凑近能闻到他浓厚的一身烟酒味儿。
对面的舒笛也忍不住颦眉。
随后她拿筷子拨开牛尾,红油里几根牙签已经染成冒着热气的红色竹针。
“老板,我们枝枝这筷子要是没长眼,你现在就得给她收尸了。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和补偿道歉,不过分吧。”
他鼻腔里滚出一声嗤笑,眼神转移到柳枝枝身上,启口道,“抱歉,三木牛肉面馆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见了面只扯出来一句官腔,而后孟侦视线带到舒笛那边。
自然掠过的眼神,透着童心话里那种淡漠的本质。柳枝枝感到自己在他心里可有可无的感觉,愈发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