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闻言笑了笑:“谁说小师姐得罪我?她和我不日将结为道侣。”
戚念瑜的脸色着实精彩,刹那间变了好几变,最后变成死人般的青灰,但他仍然垂死挣扎:“虽说灵灵和老夫有些龃龉,但父女没有隔夜仇,老夫知道她心里还是有我这个爹的,若她将来知道此事,恐怕生出什么误会……”
祁夜熵一哂:“城主直到现在也不曾问过一声,小师姐这几年过得如何。”
戚念瑜噎住,但还是厚脸皮地恳求:“老夫是受贱人蛊惑蒙蔽,都怪那金翅大鹏离间我们父女……”
祁夜熵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冲侍卫挥了挥手,两人熟练地用破布把戚念瑜的嘴堵上拖了出去。
待人走后,祁夜熵屏退侍从,黑猫慢慢从屏风后面踱出来,用幽灵般的绿眼睛打量了徒孙一眼:“对你岳父够狠的喵。”
“他不是。”祁夜熵淡淡道。
“你怎么知道?”黑猫伸了个懒腰,“一个人突然想开了,或者经历剧变,都可能性情大变的。再说你小师姐的神魂动没动过,就算戚念瑜看不出来,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我也未必看得出来。”祁夜熵目光沉沉。
“怎么可能,你小师姐还不到化神期,怎么可能瞒得过你的眼睛,”黑猫不以为然,“除非……”
“除非小师姐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黑猫后背发寒:“你的意思是……”
祁夜熵抬起头,目光越过阑干,望向草木青翠的庭院:“或许这里对小师姐来说只是个试炼秘境那样的小世界吧。”
黑猫不禁打了个哆嗦,尾巴高高竖起,也不知是被这个猜测吓到,还是因为男人平静的语气中有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不会吧……”它不太能接受,“试炼秘境和真实世界是两码事,仔细看总能看出破绽的……”
“那是因为我们在秘境之外,”祁夜熵打断它,“秘境中人却不知道自己是假的。”
他顿了顿:“棋盘上的棋子会知道自己身在棋局中么?他们能看见执棋的手么?”
他想起三年前和小师姐一起进试炼塔,秘境中的人们都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他们都当自己的世界是真实的世界,却不知那只是一个片段,他们的爱恨情仇乃至于整个人生,都是为了他们这些外来的试炼者而存在的。
连他们脑海中的记忆也都是假的。
就是在秘境中,他发现了小师姐对裴谌的矛盾态度,她鄙夷他,设计他,但又关注他,执意冒险救他,甚至一开始参加比赛就是为了他。
他们只见过几面,也没什么私交,但她似乎很了解裴谌这个人。
出试炼塔后很长一段时间,祁夜熵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得知裴谌被天极斩邪阵选为阵主,一切才仿佛迎刃而解。
祁夜熵若有所思道:“我总觉得小师姐仿佛能未卜先知,一开始就知道裴谌是那个天选之人。”
她身上的疑点远不止这些。
比如她入门试第一天就把问道天阶弄坏了。
比如上元集市上,她从夙愿箱里拿出来的那张奇怪的纸片。
比如那次菌子中毒,她讲了许多“家乡传说”,他后来特地遣人去朱雀城一带打听,大部分传说当地人根本闻所未闻。
比如她喝醉了酒不停念叨的“奶奶”,他也去查访了,戚念瑜的老母是在戚灵灵七岁时死的,活着时不喜欢戚夫人,因此也不待见大孙女,祖孙俩根本不亲近,奴仆中也没有对得上号的人。
再比如她一个炼气期修士,却能撬动天极斩邪阵的压阵法器,而他正是因为她的无心之举才得以逃出深渊。
还有斗妖场初见时,她和霍氏兄弟周旋已是命悬一线,却仍然救了他。
她还是唯一一个能拔出他体内透骨钉的人。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他祁夜身份的?真如她所言是入他灵府时?
不对,祁夜熵想起她醒来后的反应,并没有多少震惊和畏惧。反倒是当初刚把他从斗妖场捡回来的时候,她似乎很怕他。
那时候他不过是个铁尾鲛奴而已,有什么可怕?汤元门其他人都不怕他,只有同情怜悯,他们的反应才是正常的。
恐怕小师姐在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连她“随手”捡来的那条锦鲤也不简单,他后来找人查过,原来她是天地间祥和之气孕育而生的灵鲤,有数百年的修为,化成原形是因为当初替一个人挡了雷劫。
而那人又是裴谌。
这一切的一切好像串成了一张网,他们都在网中,小师姐似在网中,又似游离在外,仿佛只有她能纵览全貌……
正思忖着,黑猫“喵”了一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祁夜熵蹙了蹙眉:“何事?”
“我是想,你与其在这里猜来猜去,”黑猫一边觑他脸色一边道,“为什么不直接问你小师姐?她那么稀罕你,一定会告诉你的。”
祁夜熵:“她不说,不是不想就是不能。”
两种情况他都问不出什么结果,只会徒增她的心虚和苦恼罢了。
小师姐这个人,一旦心虚肯定会躲着他。
黑猫眯了眯眼睛:“如果这里真是小世界,哪天她要回家了你打算怎么办?”
“她答应过我不会走。”祁夜熵道。
“可是人总是会想家的,”黑猫小心翼翼地道,“人的想法也会变的,现在正是情好款洽的时候,当然怎么看你都稀罕,要是哪天改了主意想回去了呢?”
它说着瞄了邪魔徒孙一眼,就这种混蛋样,也不知道人家能忍他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