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宸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又有些像那个风流倜傥的修仙界顶流了:“是啊,让在下记忆犹新。”
“其实我们也不熟,”戚灵灵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是因为不想伤及无辜吗?”
“或许这就是眼缘吧。”北宸淡淡一笑,“再说有谁能不喜欢你。”
“道君是个好人。”
北宸道君自嘲地挑了挑嘴角:“灵灵不必抬举我,我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戚灵灵:“道君其实也不认同天道这种规则吧?”
以往只要一提到这个话题,两人就会不欢而散,但这回他却没反驳,只是不发一眼地看着凹凸不平的石墙。
“你明明知道我小师弟的身份,却没有告诉裴谌,”戚灵灵接着道,“其实你也在犹豫吧?你知道这是错的,不该这么对一个无辜的人,是不是?”
本来她应该采取更迂回的策略,可是时间不够了,她只能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北宸道君垂下眼帘,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没用的,灵灵不必再劝我。”
戚灵灵:“为什么?”
北宸道:“聚窟洲闹妖雾的时候是什么光景,你亲眼见过吧?”
戚灵灵想起城中那些受灾的百姓,心往下沉了沉:“你想说这都是我小师弟的错?”
北宸摇摇头:“不是谁的错。你可知道,天道也有寿数?天地间的罪业不断累积,天道也会由盛而衰,最终走向灭亡。如今的天道寿数在四千年前已尽,天劫将至,罗浮老祖算到此劫,联合另外十一个灵力高强的神裔之族设立天极斩邪阵。”
他顿了顿:“他自愿背负天地间的罪业进入阵中,受千年折磨,直至身陨业消,他就是第一个祁夜。此后,每当天道气数将近,天极阵就会从十二族中选出天赋最高者成为下一任祁夜,为天道续命。这就是真相。”
虽然真相和戚灵灵的猜测差不多,但是听他这么理所当然地说出来,还是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罗浮老祖是自愿的,他很伟大,值得尊敬,可是谁也没有权利把这种命运强加给别人,”戚灵灵道,“你没有被蒙蔽,知道在助纣为虐。既然天道本来就要死,白白多活了几千年已经赚够了便宜,就让它毁灭,让新的天道来接替它不行吗?”
北宸:“天道覆灭必然造成生灵涂炭,罹难的百姓将以万计。”
戚灵灵硬起心肠:“生逢乱世,不也是命运吗?那些罪业本来就是所有人的,凭什么要让一个人背?难道就因为我小师弟命不好,所以活该?”
北宸像授课般循循善诱:“如此说来,许多罪业是前人造的,这些人也是因为命不好,生逢乱世,又有何辜?”
他顿了顿:“你能对着聚窟洲受难的百姓说,这是他们的命,他们活该么?”
戚灵灵的确做不到。
“可是还有一个办法,”她道,“既然祁夜一个人就能承担和化解全天下的罪业,如果集合天下宗门的力量呢?”
她前几天就想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二选一的电车难题,还有第三条铁轨,就是由享受最多灵气资源的修仙门派共同负起责任。
北宸道君苦笑了一下:“你说的办法,罗浮老祖一开始就想过,但是各大宗门都会为各自的利益考虑,谁多承担一些,谁少承担一些……必有分歧。最后的结果一定是所有人都撂挑子。何况不愿承担责任的宗门毫无损失,反而因为不必消耗灵气和修为而日益强盛。”
他的顾虑都是对的,三个和尚都没水喝,何况是三百、三千个宗门呢,有多少利益纠葛,多少私心?这些她都考虑过了。
“可以用民意倒逼这些宗门,”戚灵灵道,“正道宗门肩负维系天道、拯救苍生的责任,他们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北宸道君看她的眼神几乎有些不忍:“灵灵,不是我想泼你冷水。若你是个普通百姓,知道牺牲一个与你无关的人就可以带来一千年的风调雨顺、海清河晏,你会怎么选?”
他顿了顿:“或许你善良,不愿用一个无辜之人换取千年安宁。那我换个问法,有几人会像你一样在乎?”
北宸道君不是被什么崇高理想洗脑的年轻人,他深谙人性,悲观且清醒。饶是戚灵灵也不敢断言,如果那个人不是祁夜熵,只是个陌生人,她还会不会这么坚定。人性是经不起拷问的。
“靠自觉当然不行,”戚灵灵道,“但是如果关系到每个人的切身利益和安全呢?我有个计划,但是需要你帮忙,你先听我说完再判断。”
北宸道君听完她的计划,初时只觉异想天开,但细想似乎又不是全然不可行。
他沉默良久,神色复杂:“你被关在这里十日,他都没来救你,你为什么还要……”
戚灵灵只是低下头笑了笑。
什么都没说,但千言万语都包含在这浅浅的一笑中。
北宸心中涩然,她的心情没人比他更明白,因他也是一样的。
戚灵灵瞥了一眼倒计时,这一场谈话下来,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了。
“道君,方才那个办法,你愿意试一试吗?”她问。
北宸道君望着她的眼睛,这双漂亮灵动的眼睛里满是希冀,谁能拒绝这样一双眼睛呢?
“我会考虑一下。”他终于还是道。
戚灵灵弯起眉眼:“多谢。”
她没指望他一口答应,没有直接回绝就是她能达到的最好结果。她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就是被抹杀的前一刻,临终时的恳求多少该有些分量吧。
计时器“嘀嗒嘀嗒”地响着,就好像渐渐逼近的死亡的脚步。
两人一时无话,戚灵灵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裙裾,对北宸说:“道君能不能帮忙施几个净诀?”
地牢里有阵法,束缚住囚犯的经脉,不能动用灵气,哪怕修士身上干净,她也过不去心理上那一关。
事关她最后的体面,万一那小白眼狼良心发现想起替她收尸呢?
北宸道君当然不会拒绝这么个小小的要求,替她施了几个净诀。
戚灵灵顿时感到浑身像是被清泉洗了一遍,还有一股暖洋洋的香味——同样的术法,不同的人使出来结果也会有细微差别。祁夜熵的净诀就有一股凛冽的气息。
怎么又在想他?戚灵灵有些郁闷,可是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
她又问北宸道君借了梳子和铜镜,她的发髻在和裴谌那猥琐男拉拉扯扯的时候弄乱了,得重新梳一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