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骸已经白骨化,身上的衣裳大半已经腐朽,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和花纹,但是从骨架大小和形状能看出来是个娇小的女性。
骨架上没有留下外伤的痕迹,但是左臂的骨骼有些异样。
祁夜熵打量了一会儿道:“应当是多年前折断过又长起来的。
遗骨的左腕上戴着一只刻着双燕花纹的银镯子,已经氧化发黑,寓意美好的纹样透着股不祥又哀伤的气息。
他们还从她的衣襟里找出了一封书信,信封是皮纸做的,在干燥的井底保存得很好,戚灵灵取出信纸,扫了眼纸尾的落款,是一个“屹”字,是驸马的名字。
戚灵灵大致浏览了一下内容,这是一封分手信,语气十分坚决,但潦草的字迹透露了写信之人不安又矛盾的心绪。
戚灵灵把信重新叠好,放进信封,又重新塞回了那无名枯骨的衣襟里。
在井下的时候她觉得毛骨悚然,但是此刻借着夜明珠清冷的光看着这具遗骸,她只感到一股淡淡的悲哀浮动在破晓前寒凉稀薄的空气中。
左臂的骨折、银镯、书信,这三样东西足以证明尸骨的身份。
除了尸骨之外,她在井底还找到了一个布包,虽然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纹样和颜色,但触感像是很精致的丝绸。
戚灵灵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个一尺来长的长方形木盒。她刚揭开盖子,便被五彩缤纷的光芒晃了眼,竟然是满满一匣子珠宝,里面的明珠宝石都有指甲盖大小,而且成色极佳。
这样大小和成色的珠宝,满满一下子,恐怕只有皇家能拿出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样的想法。
如果杀人的是公主,她不可能多此一举送一匣子珠宝给她。
至于是想用来“买断”驸马,还是因为心怀愧疚想要补偿,就不得而知了。
凶手为什么没有带走这些珠宝?即便这人视金钱为粪土,也可以带走珠宝,找个安全的地方埋起来,否则一旦有人发现尸体就会猜到杀人的不是公主。
除非那人没办法把珠宝带在身上,也没时间找地方掩埋,只能仓促地把包袱和尸体一起推入枯井中。
一个名字从戚灵灵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小蓉。”
她是公主最信赖的心腹,她曾奉命“打发”公主的情敌,她因为觊觎驸马被妒火中烧的公主杀死——然而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是公主杀了她,除了她自己的一面之词。
但是那时候公主只是狂怒之下抽了她几笞杖,把她关在仓房里,她为什么言之凿凿地告诉凛香公主要杀她?
结果她也真的死了。
戚灵灵心头一跳,祁夜熵几乎是同时问出了她心里的问题:“她真的死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小蓉, 小蓉,现有的线索好像都指向了这个侍女。
起初戚灵灵并没有怀疑她本人有问题,只是感觉她的死有些蹊跷, 如果皇宫是一座舞台, 那么皇帝、公主、驸马这些贵人是台前的演员,而宫女、太监则只是些无关紧要的龙套, 甚至连龙套都不算, 他们杵在堂皇的宫殿里, 就像一根根沉默的柱子。
这是一群被抹杀了人格和面目的“影子人”。
小蓉是谁?没人关心。连和她关系最亲近的凛香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小蓉没有家人, 他们从小一起在宫里长大, 长到十岁上下便被分派到昭华公主身边伺候。
据凛香所说,宫里的宫女大部分是罪臣家眷或敌国俘虏来的,只有少数是被家人卖入宫中的平民, 凛香就曾出身官宦之家,因为父祖卷入宫廷斗争不幸炮灰,男丁被处斩,女眷没入宫中,那时候她才三岁, 所以她在宫中有很多女性亲眷。
小蓉却没有, 凛香从未见她和宫里的任何人来往, 尸体打捞出来之后也没有人来领,无论她有没有亲人在世, 他们都没来找她。
是小蓉夺舍了公主吗?戚灵灵回想“公主”当时的反应。
她的恐惧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似乎真的相信有鬼要抢夺她的身体, 是因为有过夺舍别人的经历, 所以才会疑神疑鬼吗?
这秘境是个低魔世界, 修士是凤毛麟角,而且不成体系,至今为止他们遇上的人中,只有那个黑袍道人及其属下是身具修为的。
在这种世界里,有本事夺舍别人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如果设计这一切的真的是小蓉,目的是为了鸠占鹊巢取代公主,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自己有法术,二是背后有什么人帮助她。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她的身世一定不简单。如果是第二种情况,背后之人极可能是别有目的,否则为什么帮个普通的宫女?
戚灵灵摁了摁太阳穴:“不管怎么样,只能顺着小蓉这条线查下去了。”
祁夜熵:“小师姐找个空房间歇息,我再去趟皇宫。”
戚灵灵连忙阻拦:“不行,我们刚闯过一次,他们一定会加强戒备,那个黑袍人的修为比你高太多了,刚才能逃走已经是侥幸,何况你身上还有伤呢。”
祁夜熵:“无妨。”一副法外狂徒的淡定超然。
要不是知道他隐藏身份,戚灵灵一定给他两个脑瓜崩,再骂一句“无妨你个头”。
但对方是隐藏大佬,她只能耐着性子道:“风险太大了,说不定像沐诗月一样,一进去就被逮住。”
祁夜熵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就算被抓我也不会连累小师姐。”
戚灵灵薅了把头发:“我是怕你连累吗?再说你被抓不就是连累我吗?你被抓了我不得想办法去宫里捞你?”
“为什么?”祁夜熵似乎完全不理解其中有什么因果关系,只用一种看傻狍子的眼神看着戚灵灵。
戚灵灵只能用他能够理解的逻辑解释:“因为我是你师姐,如果我见死不救就是不仗义,那么就算完成了任务评审的印象分也会大跌,这样我们就赢不了了,明白吗?”
祁夜熵果然毫无困难地理解了,眼里露出一种“人类真虚伪,做人好无聊”的厌倦。
戚灵灵抬头望了望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又低头看看少女的骸骨,叹了口气:“先把……收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