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张经理怪叫一声,举着刀快速切割几下面前的空气,逼退了试图靠近的余成荣,再猛地抓住元皓牗的后颈、强迫他站起来,紧紧箍住他的脖子,小刀指向大动脉的位置。
“全都给我退后!手机也不准拿出来!否则我就割下去了!”
银霁只好从背后的书包里抽出手来。脾气怪臭的,show time都不让录,怎么,这出戏要开vip才能看呀?
虽然后台只有一扇门,但他身后是一个往上走的楼梯,不知通向何方。张经理的双眼死死瞪着两位救援者,用鞋跟试探了几下,够到台阶的边缘,靠着墙,一步一步倒退着往上走,元皓牗则再次失去意识,羽绒服和墙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门口的银霁这才瞥到地上有个沙坑——这是什么废厂标配吗?在沙堆附近,隐约可见一个人为刨出来的坑,铲子则被扔到了更暗的地方,解释了破门而入时的“当啷”一声。
银霁心头一颤:莫非张经理真对元皓牗起了杀心?
还真是没叫人失望,竟在最后关头保持住了文艺男人设。他所追求的仪式感很简单:首先,让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投胎大师动弹不得,然后挖个坑,填点土,不能直接活埋,就让他在意识清醒后也因河豚毒素的持久性而无法起身离开,在此期间,如果没有一个人进来帮他,元皓牗要么死于缺氧,要么死于失温。
想想就很讽刺啊,在张经理的理解中,元总的孩子怎么会认识新城区的小老百姓嘛,即便目睹他的整个行凶过程,四面八方的看客顶多出一对眼睛一张嘴,要是元皓牗死了,张经理只是开了个好头,真正的凶手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街坊邻居,而凶器就是A市的阶级壁垒。
前人藏凶他藏尸,他也在赌,赌对了,每一位看客都是共犯,A市也成为了货真价实的索多玛之城,在虚假繁荣中重复地走上老路,总有一天,上帝会在这里降下天罚。
既要公开地“受害”,又要偷偷摸摸地寻仇,锅也不在自己身上,想得倒挺美。没关系,银霁马上就去扯出他跟脑子装反了位置的肠子,翻过来清洗一下晾干,再搓成细绳勒死他的下一世,最后在坟头上打个漂亮的蝴蝶结。
扭动着退到最高处,张经理用胳膊肘狠狠顶了两下天花板,竟顶开了一扇门——预想中的积灰没落下多少,说是没留退路,局部环境事先却摸清楚了,不过,这扇门究竟通往天堂还是地狱,可就由不得他了。
银霁紧跟在余成荣背后追上去。再走过一段只有上行部分的楼梯,便能抵达天台,想来是全厂办联欢会的时候,舞台旁的空间稍嫌狭窄,通过这个楼梯,演出人员可以在天台上做准备,比楼下更能施展得开。
天台的大门也敞开着,被狂风刮得来回摇摆。再次回到室外时,大雪天的能见度已经很低了,天文望远镜都未必能穿透。
如果把刚才那一段楼梯也算进去,废弃工厂足有三层之高,加上工厂的层高和居民楼不一样,天台离地面最低24米,摔下去不死也是半残。
——之所以想到这里,是因为绑匪和人质都站在悬崖边上。
风声把张经理的怒吼刮向北方,还是陈腔滥调的威胁:“你们敢过来我就杀了他!”
银霁现在可以确信了,他在等待。
等什么呢?庇护所是回不去了,江北派出所——或者一切普通老百姓请得动的专业人士,在必要时刻,经过一些手续,都能成为他的队友。
元皓牗则被他丢在半墙边,一动不动,活像垃圾站中一只破旧的大熊。
你说这个人,打架都打赢了,又害怕打针,到底是如何被人成功注射了未上市的新毒品呢?
按照日常的想法,都是因为爱护弟弟、身不由己呀。
如果是写作素材向的变态心理学,还有一种可能性:他想趁机看看元勋的诚意。
希望不是,否则一个不好,银霁怎么杀得过来?
在她想东想西的时候,余成荣就站在绑匪划定的安全线外,谨慎地和绑匪交涉着;正如一个供奉着邪神的信徒,非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越活越差,于是对神祈祷:可不可以请你不要这么邪?
他也难辞其咎。一个老刑警,明知道是来救人的,怎么连点防身的家伙都不带在身上?实在不行,去后备箱里拿出渔具,一杆子把元皓牗钓回来不就成了?
一把小刀就能让他受制如此……银霁握着口袋里的安眠药瓶,产生了一种不合时宜的优越感,与此同时,思路也朝着非日常的方向越跑越远——
该不会,她是这里唯一期待江北的同事们晚些到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