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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霁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孤高杀马特蹲在地上抽泣不止,洗头小哥从后面赶来,硬生生把同事拽起来,用毛巾狠狠呼噜着他的脸,劲都用到手上了,满脸只剩悲戚,跟受惊的客人解释了前情。

总而言之,看到女生剃光头会触发这位托尼的伤心往事。原谅他吧,不然这样,我们折中一下,有一种轻便又好看的发型,就是具惠善在《花样男子》里……啊,不喜欢蘑菇头?那、那也没关系,再短一些也有成功案例,根据你的脸型,我们推荐的发型是……

银霁深深怀疑,建国七十周年了,发给托尼们的那本汉语词典里从没出现过“女光头”,倒是有个同义词叫“尼姑”,可是后者有宗教要求。因而,无论她发音多标准、前后鼻音分得多清楚,都会被他们按照外星语言处理。可惜的是,深更半夜,附近只有这一家理发店开门营业,这么掰扯下去没有结果,实在耽误不起时间,不如先遂了他们的意思,明天再重新找家店剃头吧,希望别家懂得雇佣坚强些的托尼。

于是第二天,她顶着脱离婴儿期以来最短的头发走进了学校。虽然一觉醒来,发廊特有的神奇洗发水失效了,未经软化的自然毛发蓬起来——准确地讲,四处呲开来,最高处的那一缕尤为引人注目,黄思诚等老二次元一般管它叫“呆毛”——让银霁这颗脑袋给人留下刺猬或海胆的印象,可头皮依旧大范围受到毛发覆盖,还在“日常”的射程范围内,任谁看,拥有这个发型的都只是一个放弃了青春、爱情、性吸引力,考不上清华北大誓不罢休的魔怔学生而已。

对此,同学们的反应尚在正常范围内,甚至表达惊讶的时间比预想中更短,因为很快,教室里又走进来一个更加醒目的……已经不能用“醒目”来形容这颗伟大的光头了。

“元元,你真的不当帅哥了吗?”话是这么说,韩笑没有遗憾太久,毕竟她最擅长朝好的一面看,“这也是另一种帅,阿爸支持你!从今以后不管你犯了什么错误,我都替老天原谅你!”

“还有这位不戴眼镜的哈利波特!”银霁的肩膀也挨了她一巴掌,“让世界记住千千万万阵亡的Lucy与Jack吧!”

海胆头受之有愧,这还不如相信她发誓要上清华北大呢。变革不彻底等于没有变革,所以她早就输了——不得不承认,和真正受到保护的人相比,她差得根本不止一篾片。

可看到一个高大崭新的稻草人早她一步竖在了麦田里,银霁又莫名感到安心,说明潜意识中,她还是担心着爸爸的悲剧发生在自己身上……开玩笑的,教导主任的异样目光显然更加可怕。既然有人率先干完了这件事,银霁还有一个狭小的、大约两个肩胛骨那么宽的地方可以躲藏,在最低限度地表达“不理解”之后,持续过上了安全而鸡贼的人生。

雪停了,气压恢复稳定,201X年的初雪相当社恐、要么它就是明昶和甘恺乐的好朋友,永远在无人观测的时候为所欲为,狂乱地下它个一整夜,把整座城市精心烹制成了奶油蛋糕,俯身在窗檐下等到天亮,再狠狠糊到早起拉开窗帘的人们脸上。天气现象不用向上级报备,泰然自若地来了又走了,有什么问题吗?人类还不存在的时候,地球已经是它们的家了。

到了中午,新一轮的铲雪工作接近尾声,银霁独自来到初见奥利奥的地方。花坛再荒芜,积雪不挡路,就不会被清除,甚至有人还在上面堆了个雪人,表示对冬季的局部欢迎。

降雪时,银霁还没有心情欣赏,等到心情变好,姑射女神也翩然离去了。好在常青树的叶子为她留存了残迹,让间或的风舍下来一些,勉强可以模拟降雪,就是一直抬着头脖子有点累,她就索性在干净的雪地上躺下了。

这个小空间由挤挤挨挨的老式居民楼环绕着,通天的管道非常狭窄,天井只透出一小片天光,因着地面的强烈反射,带来一种天气晴朗的错觉,看久了,眼睛竟有些发痛。

银霁阖上双眼。枕着冰凉的雪,如果有流动的寒泉水就更好了,通过耳道,把脑袋里的污浊全都洗清,去迎接越来越失控的人生吧。

正在午觉快要穿越寒潮扑到她身上时,积雪放大了某个人的脚步声。吱呀作响的雪地在距离银霁一个雪人的地方安静下来,跟着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伴着一句小小的“咴呦”,什么东西沉甸甸地砸到她身边,破开了此处的一人结界。

银霁本不想睁眼,但不存在的寒泉水把几张着凉晕倒、害怕打针到脸色发白的幻灯片冲进了她脑袋里,几秒后,她猛一偏头,确认了右边那半拉天灵盖并没有进化成钢盔。

元光头帽子也不戴,就这么大喇喇地用头皮紧贴着雪地,银霁的单位面积发量变多了,也还是被后脑传来的阵阵寒意浸透骨髓。很难不觉得他是在故意设置倒数计时,单位是自己健康的流逝。

像是结束春游回到了自家床垫上,元皓牗完全感觉不到寒意,只顾自在地平躺着,双眼仿佛用昆仑山顶的圣雪淬过,对天光毫无畏惧,坦率地盯着管道另一头,缓缓开口道:

“语文老师经常说……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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