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塔前面没有任何民眾,只有一队警备队守备着,在警报广播的威吓下,现下没有人敢随意上街,只剩下忙于生活的小摊贩低调上工。
谢恩尚未穿上他自己所说的黑色衣服,低调的混在做生意的小摊当中,他悄悄观察珠塔前方,觉得煽动人民出来的机会果然不大,大多数的人就像罗瑟一样,觉得日子太平就好,不曾思考政府的作为是否合理,而就算有不满的人,也受制于是少数,看政府如此大动作,更加吓得躲在家里了。
谢恩无奈,只有少数人坚持的理想失败率非常高,但是在极度消息封锁的社会,总要有不怕死的人先开第一枪,不过他也没打算像飞蛾扑火一般直接衝向枪口,所以他做了一些准备。
早晨的实验证实了他的想法,今天全国真的各地出现了不少忘魎的小骚动,当然为了不造成牺牲,他特意挑选过说出来挑战大家记忆的名词都是一些无害的小东西,而现在作为对抗政府的武器,他先前已经录製了五个几千种不同特徵的大型动物、奇异怪兽的名词朗诵档案,装在小型大声公中,也偷偷分散装在珠塔附近的几间房子墙上,这恐怕对不起珠塔附近的居民,但製造一些混乱是必要的。
谢恩自己也带了一个大声公放在他的背包中,除了用背诵召唤大法以外,他还想利用大声公,向周遭的人传递真实的资讯。
前面传来吵杂的声音,谢恩看去,发现是警备队抓到了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年轻孩子,粗暴地压制在地,并辱骂殴打。
谢恩火冒三丈,很想衝上前去一脚踹开踹开警备队,但他还没失去冷静,先按下了发信器,啟动了第一个录音档。
瞬间警备队的注意力就被广播器的声音吸引过去了,随后街上出现了几隻各种品种的忘魎大象,对着拿枪射击牠们的警备队攻击,而谢恩已经衝到那些孩子身边,帮助他们脱离被俘的状态。
「叔叔......我们只是希望能解除记忆法,我想学新东西,为什么要被打......」一个孩子用手背抹了抹眼睛,难受地帮他头破血流的朋友压住伤口。
谢恩也很难受,却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答,只能说着对不起,一边帮忙着紧急把流血的孩子头部包起来,一边急迫地推着他们赶快离开现场。
罗瑟被逼着来到珠塔附近,本来在这边他可以马上向同伴求救,马上收拾他身后的内鬼,但现场一片混乱,令他目瞪口呆,怎么这么多畸形又巨大的忘魎?同伴都忙着作战去了,没人能帮他,更可悲的是他手上没有枪,在怪兽脚下可是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但混乱场面还是让罗瑟稍微放了一点心,至少他们警备队应该正忙着对付忘魎,应该没空抓谢恩,这样他只要在同伴抓到谢恩前找到他,让他悄悄出境逃走就可以保下一条命。
天色不知何时黑了,稍微放心的罗瑟又紧张起来,他对天黑很有阴影,是每次幻觉的起手式,于是习惯性地看向珠塔......又看不见!
什么状况?这种糟糕透顶简直要发生革命的混乱场面中他还要遇上幻觉?到底是什么鸟状况啊?
刚刚的场面变得像一大片黑色与白色混浊在一起的迷雾,他只能本能避开一堆影子般模糊的东西,他忍不住回头看杜森,杜森变成灰色的影子,但这次并没有无视他:「干嘛?看什么?」
「现在天色黑了吗?」罗瑟问道。
「你说什么?才下午四点,离天黑还有段时间呢……」灰影杜森说:「你又幻觉?」
罗瑟无语,说得好像他又嗑了药一样:「你之前在纪录上看到三十年前的幻觉事件还有写什么?」
「噢,那个啊,你怎么现在还信我?我内鬼欸,当然唬烂你的,纪录上一个字都没写。」
「……」罗瑟语塞,他都还没抱怨之前杜森假惺惺跟他说要查毕德的案件呢,还说什么他都查完了,所以才只着手他的幻觉,没想到连三十年幻觉这些都是编的?这样杜森马上判断出他幻觉的依据是什么?
「瞪什么瞪?我听我妈讲古知道的不行吗?」
「……我第一次知道你是个你妈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的人。」
「有什么好不能信的?听起来比记晨播歷史时间有现场感多了好吗。」杜森说:「另外,谢恩也看得到,好像他小时候就看得到了,很多纪录上都没写得忘魎特性,问他他更清楚。」
「什么?看得到什么?忘魎不是本来就看得到吗?」罗瑟觉得奇妙,还是杜森的意思是看得到幻觉?好像幻觉是一种特殊能力似的,听起来真奇怪。
「依谢恩的说法很像是忘魎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东西,而他『看到』时很像是更接近他们的世界的时空。但说真的听起来太抽象了,所以我都称呼为幻觉。」杜森耸肩:「怎么样?你看到的也是像另一个世界?」
忘魎的世界?罗瑟再次打量四周,确实有点认同平行世界的感觉,明明相同的地形,却像错入了另一个频道,一片黑暗中许多混浊的白色人影与巨大的黑色怪物战成一团,还有零星穿着黑衣的人影坚定地往混战中心移动。而远处的声音像被耳鸣盖住了一般,他只听得到杜森说话。
谢恩一直以来都看到这些吗?罗瑟深深觉得自己看到的幻觉一次比一次离谱。他叙述了自己看到的东西:「为何每次看到的都不同?」
「我哪知?」
「怎么了,年轻人?感到迷茫吗?」
巷子的阴影里走出之前见过的流浪汉,他不像其他人一样都变成了影子,就是罗瑟一直看到的模样,在昏暗的光源下,将老流浪汉的笑脸刻出更诡譎的阴影。
「怎么了?」杜森问道:「你在看什么?」
「你没看到那有个老流浪汉?」罗瑟没什么礼貌地直接叙述。
「没有人啊。」
流浪汉不生气,依然很高兴地说:「想起来了吗?年轻人。」
已经是第三次被禁语攻击了,但罗瑟反而不恼火了,坚定地对流浪汉反驳:「我、没、有、忘、记、任、何、事。」
「不,你忘记了。所有人都忘记了。」才刚在高兴的流浪汉,下一秒语气变得遗憾。
「没有人忘记任何事。」罗瑟继续坚定地对抗。
「好可惜啊,上一次。」老流浪汉的话题跳跃,还一脸遗憾地看着罗瑟:「还是有人想起你呢。」
什么意思?罗瑟没忍住记忆法,就回想起昨天他看到老流浪汉之后忽然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的事,所以……是老流浪汉搞得?意思是如果没有人想到他,他就会一直变成所有人看不到的状态那样吗?罗瑟细思极恐,因惧生怒。
「为什么这样弄我,我跟你无怨无仇吧?」
「再两个人忘记你,你就可以跟我们一样了。」老流浪汉开始盘算着:「就会知道我们的感受了。
「大家都和你一样,被要求只能记得什么就记得什么,所以我们就被遗忘了,我的同伴们都好痛苦啊……」
老流浪汉的声音越来越低,脸色沉在阴影之中:「从三十年前的那天开始……」
忽然罗瑟有一种生命威胁的毛骨悚然感,反射性转身推着杜森:「快跑!」
杜森被罗瑟吓一大跳,就跟着罗瑟一起跑,虽然一脸茫然,频频往后瞧。
……我没有忘记……
没有忘记……
风中传来像是求饶的哀嚎声,跟在罗瑟附近,甚至越过罗瑟衝至最前。
罗瑟忍不住惊讶喊道:「毕德!?」
那是毕德的身影,毕德的声音,但像一团雾一般,好像随时会被强风颳散。
「你会成为我们一员的就像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