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都是过去,谁都得跨过去的。店到了,宋子祺看都没看就下车了,非必要应该没有太想跟这个人交流。
晚上的餐厅生意很好,菜一直炒一直炒都没停过。宋子祺觉得很累,但是不讨厌。做菜就是这么累,所以不会多想,而且下班后一杯冰饮料,或着一顿宵夜,劳累又一扫而空,如果再有一个对象,那就幸福至极。他很喜欢这么简单的生活。
下班后,大家从员工门陆续离开,宋子祺没注意林群的车停在附近。内外场同仁大家开心打屁,都因为下班,非常轻松得聊天。这天围在宋子祺身边的人非常多,大家都知道他是最后一天上班,认真说他虽然个性冷淡,但是做事很不计较,人缘也是挺好。大家揪着他要去吃顿热炒,当作践行。
「宋师傅!」林群从路旁的保时捷下来,叫住了他。「我们能聊聊吗?」
宋子祺回头,非常傻眼,林群竟然还没走。但是他身边有一群同事,大家正准备去吃饭,也不是很方便。
「今天可能没空,我和同事要去吃饭。」
「借一步说话,十分鐘就好。」林群看起来非常疲惫,双眼通红,全身都是浓浓的烟味,像是下午就没走,在车上等到现在。
「十分鐘而已,没关係我们等你。」同事说,因为林群看起来好像有很急切的事要说。同事都这么说,宋子祺也不太好推迟,只能面色为难得答应。
路旁就有一处防火巷,防火巷虽窄,但也还有微弱的路灯。林群弯了进去,就在巷口不深处停下,同事们也剖有默契得在巷口聊天抽烟,没再跟去,保持了一个距离。
「该讲得不都讲完了?还有什么要讲。」宋子祺冷冷得说,他心底觉得烦闷,有点意外林群很执着。
「我妹的个性很拗,这些年她过得不快乐,我真的试图改变什么。」林群解释着。宋子祺看着林群,心里竟然有一丝同情,他也是一个很可悲的人,有了钱也没活得比较好。
「你明白你做了什么事吗?关于那件事的伤害跟一个人的个性一点关係都没有。你应该很庆幸她活着,很努力得在这烦闷的生活中活着。」宋子祺忍不住这么说。莱拉活在垃圾堆里,所有个性上的极端都在跟自己过不去。他相信她有死的念头,可是撇除这点,世间上还有许多爱像是一个铁网桎梏住她的灵魂。
「所以我想为她做些什么。」林群说。
「你想要得到她的谅解,但是她的谅解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可以帮你转达你的想法。」宋子祺一直很理智,但是很想赶快结束这种无意义的沟通。林群根本是在卢。
「不要告诉她。」林群有些慌张。路灯很微弱,林群在灯下看起来苍白又疲倦,像是一缕游魂。宋子祺突然有一丝怜悯,这些年,他也被自责伤透。「莱拉会大发雷霆,求求你不要告诉他。我只想默默得为她做点事,默默地就好。我不求她任何的原谅。」讲到这里,林群已经哽咽。
下一秒,宋子祺突然为自己的心软氾滥感到尷尬,相较于莱拉的痛苦,林群的痛苦很矫情又噁心,他没有经过思考得说了一句:「你怎么不去死?」
「死很容易,我也想过。但是莱拉好过吗?我爸好过吗?除了我,大家都不好过。」林群木然得说着这一切。
或许是这句话,真的打动了宋子祺,他的眼神出现了一丝犹豫。也许别人不会有感觉,但偏偏是宋子祺,「畏罪」的心情他怎么不懂?他太懂了。甚至林群说这句话的当下,宋子祺的心里抽痛着,像被电,像被针戳,鲜明得一刺一刺,一抽一抽。
正当宋子祺还没想到回什么话好,林群竟然跪下来了,就在他眼前。宋子祺先是一傻,再来慌张得回头,怕巷口的同事看到,好在他还算高大挡住了视线。他连忙伸手去扶:「师傅,你这是干什么!」
「我知道我不能被同情,不能被原谅,但是我真的都睡不着觉。我也好痛苦,可不可以让我付出一点,能付出多少是多少。」他很激动,声音有点大。巷口的同事觉得有点怪,往这里看来。宋子祺连忙要拉他起来:「师傅,你先起来,我们再说。」
「求求你。」
「好好好??你先起来??我们细节再说。」宋子祺很慌。巷口的同事多少是看到林群下跪,探头探脑都好奇了起来。
宋子祺看起来很冷很淡,但是心非常软。林群站起来以后,抱住宋子祺大哭。那是个很讨厌的气味,很重的烟味,还有车上闷一天的汽车香水味,带着汗水和泪水的气味。他不排斥男人的,但是这气味他真的受不了,很想推开,可是他的心就是这么软,就像他不论理由那样呵护莱拉一样。
终于结束八点档的狗血情节,宵夜时间,同事无一不好奇打探,有人看出那是林群。也有人猜想那是不是感情纠纷。饯别的宵夜热炒,宋子祺始终带着笑容,但是已经心不在焉。
总觉得有点像对不起莱拉,宋子祺觉得林群很烦,却也同情着林群。后来他和林群又约了一次,这次达成了协议,他也不拿林群的钱,他去向银行信贷,林群当保人。这样林群确实也付出了一些,莱拉也不会觉得很奇怪,之后还也可以还银行就好。
最后餐厅要掛招牌前,这笔钱变成稳固的週转。
餐厅好像顺顺利利,但是莱拉家却掀起了风暴。林群结婚的钱,林家砍半,无法有豪华的海岛婚礼了。然后本来要买在市中心的婚房,林群突然说头期款不够,只愿意买在市郊。
女方觉得男方小气,一下子炸了起来。本来叔叔觉得确实有亏欠,后来被闹到也恼火了。艾波提做的不错,金鸡母都还在,攒钱就是时间的事,想要一起生活一辈子,为什么又要那么浮夸。闹得差点要分手,最后在婚宴会馆还是宴客,宴客那天新娘还闹着脾气,脸臭得不得了。
新娘对莱拉更是不能谅解,总觉得她这节骨眼开餐厅,拿走了许多现金。
莱拉后宋子祺说:「我觉得好奇怪,我这一闹,我哥确实多了很多麻烦,叔叔说差点结不了婚。但我也没有感受到任何报復的快感。」
宋子祺浅浅一笑,摸着他的胸口说:「其实你是一个心地很好的女孩。」
莱拉的心也很软,大家都没感受出来,但宋子祺知道,而且愈来愈这么觉得。他没说过爱她,因为莱拉也不说,但是宋子祺愿意这样付出,也是因为真心喜欢这样的她。
宋子祺觉得很奇怪,他没拿林群的钱,为什么新娘抱怨钱不够所以不能买新房。
林群后来说了:「你我都是餐饮业的人,我们都知道现金多重要。有的时候不是做不好倒闭,而是现金转不过来倒了。我还是把这笔钱留下来了。」
宋子祺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没有很喜欢林群,但是林群在餐厅上还是蛮专业的。
「我妹妹很有经营的天份,你们一定会成功。我曾经幻想过,如果是我和莱拉一起经营艾波提,那会有多好,但那是不可能的。」他说,他说这些话带着一点遗憾,而不是恭维。
「对了,声势和名声少不了借力使力。有的时候我去表演导购的那种教学场,只要有人问起中餐师傅,我都会推荐你。你不要那么不爱讲话,学习着把自己口条练好,就当是为了行销自己的餐厅。」林群拍拍宋子祺的肩。
宋子祺觉得这种人情很重,但断然拒绝也不是什么有骨气的象徵。一个店有多少员工,就意味着经营者要对多少家庭负责,这时候谈什么骨气。
他没说谢但也没婉拒,你拒绝了,林群还是会推荐。你称谢,莱拉就会生气。
这就是人间,爱恨交织,宋子祺心里实实在在体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