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楚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赶过来的,这一路的汽笛声、喧闹声变作呼呼风声,在他耳道里、脑海里盘旋,搅得天翻地覆。
心脏不可遏制痛起来,痛到麻木。
空荡荡的医院走廊,中庭通风四面寒冷。眼前的世界几乎变成一片黑色,可明明是空无一物的白色。
他一步步走到停尸房,看到被白布盖着的尸体。
阮阮的父母在哭泣,秦谕则攥着拳头不说话。
楚黎如行尸走肉般走到白布跟前,掀开看了一眼,下一瞬胃部翻起一股剧烈的刺激,他几乎要吐出来。
什么都看清不了。
秦谕突然揪住楚黎的衣领,将楚黎摁到墙壁上,拳头猛地挥出来,却是打向墙壁。砰的一声,震得天花板似乎都在颤动。
“为什么?明明该死的人是你!”
楚黎眼珠子机械动了动,一字一顿问道:“什、么、意、思?”
“那群人……那群人,他们误以为阮阮是你,是陆烬的未婚妻,才会……”才会这么残忍的杀死了他。
秦谕声线剧烈颤动,大抵是过于悲伤,连带着脸部肌肉也在颤动,他又恨又愤看着楚黎。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让阮阮一个omega去取东西?”
秦谕又一拳打向楚黎身后的墙壁,鲜血从骨节中溢出,染红了白色墙壁。
楚黎闻言,说不出来话,唇瓣瑟抖着。他还有一种在做梦的错觉,是奔跑在噩梦的路上,没有醒过来。
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心脏好痛,身体也好痛。
没有一处不再痛。
“你把阮阮还给我!”
秦谕松开手,垂下头,站在楚黎面前,仿佛不会说别的话了,只会重复这一句话。
“你把阮阮还给我啊!”
楚黎倒在地上,因为难受胃部发生痉挛,四肢蜷缩起来,他竭力睁着眼睛,目光一错不错看着浸在血渍中的白布。
是梦。
这一定都是梦。
他要醒来,他要快点醒来,醒来后他要告诉阮阮,他做了个可怕的梦,梦到阮阮离开自己了。
秦谕自责无比:“为什么……为什么我偏偏就今天有事,明明我可以陪着阮阮的。”如果有他陪着,无论如何阮阮也不可能会出事。
他本来和阮阮约好下午要一同去钓鱼,阮阮说早晨要先去海特城一趟,下午约会可能要迟到,他想陪阮阮去海特城,却因为临时有事抽不开身,只好让阮阮独自一人去。
等到次日晚上,他收到的信息却是阮阮死了,尸体在沙滩上曝尸一日一夜。
附近的渔民说,那些人是把阮阮当成了楚黎,才将阮阮带走的。他们衣着奢华,身份不凡,言语中对陆烬上将极为厌恶。
本是打算伤害楚黎,报复陆烬的,可是没有想到却报复到了阮阮的身上。
……
不知道过了多久,没那么难受了,楚黎从地上站起来,口腔里满是血腥味,眼中的世界只能看到一点,便是被白布笼罩住、面目全非的尸身。
他不死心,他觉得那不是阮阮。
他掀开白布检查,尸身几乎连一寸完整的皮肤都没有,右手更是被砸的血肉模糊,只剩下黏连着的经脉。他摸到尸体的左手,发现尾指骨节是弯曲状的,心脏再一次坠入到万丈冰窟中。
不可能。
这只是凑巧。
这具尸体的尾指只是凑巧同阮阮一样有点弯曲而已。
“这是阮阮!是阮阮!”阮的父母看到楚黎缓缓摇头的样子,撕心裂肺说着话,早在来到医院时,他们就已经做了检测,这具尸体确确实实是阮阮的,他被人残忍杀死后又纵火焚烧,想要毁尸灭迹,可不知怎的大火烧到一半熄灭了。
一直到第二日,渔民们出海才发现尸体。
那么漂亮的omega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是被你间接害死的!”
阮阮的父母推向楚黎,楚黎终于憋不住,吐了口血出来,跌倒在冰凉的地板上。视线晕晕乎乎,感觉世界在疯狂旋转,而他像一个核心轴,随之不停的转啊转啊。
直到昏过去。
“小黎……小黎……”
有人在喊他,他看着眼前白雾,茫然前进,那声音就藏在白雾里面,时远时近,让他追不到。
他试探出声:“阮阮,是你吗?”
“是我。”
浓雾中,阮阮的面庞渐渐清晰,楚黎冲过去,想要抱住他,可奇怪的是却抱不住他的身体,就只能这么看着他。
“阮阮,还好你没事。”
“我做了个噩梦,梦到你……”
楚黎的话戛然而止,他看到眼前阮阮的脸慢慢腐烂,溢出鲜血,如破旧的墙壁在他面前一点点剥落下去。
“阮阮!不要!”
楚黎冲过去,想要抚摸他的脸,却瞬间从梦中惊醒过来。视线上方,橘黄色吊灯的光线晕染出七彩氤氲,白色天花板与墙壁融为一体,消毒水的气味几乎要浸透到骨子里,透着刺骨的寒冷。
眼泪不知道流了多少,枕边一片濡湿,干涸的唇瓣张开,无意识的喊着话。
“阮阮。”
阮阮真的死了。
因为自己。
他闭上眼睛,五脏六腑仿佛被刀缓缓刮过,痛到肝肠寸断,鲜血淋漓。
耳畔,钟老头苍老的声音响起。
“楚黎啊……”
钟老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轻轻拍着他的手臂。
他动了动唇瓣,嗓音沙哑:“我……我真的没有想到去海特城会有危险,如果知道有危险,我宁愿是自己去,也不愿意让阮阮去。”
是他害死了阮阮。
不可原谅。
钟老头声音也难掩悲伤:“你不要自责,阮阮是被那些坏人害死的,他们不会逍遥下去,一定会受到惩罚。”
阮阮的尸体被发现后,阮家报了案,守卫兵说是会去查,但是他们连渔民的口供都没有去问。
这件事情看样子是要被压下去。
能让守卫兵听话的,在帝国也没有几个家族能做到。
被单下,楚黎攥紧手指,指甲几乎要刺穿掌心。
那个人,或者说那些人,不管是谁,他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不,他要让他死得更惨!
钟老头又说了些话,他却是一点也听不进去,脑袋乱得一塌糊涂。
不多时,网上忽然爆出来一则血腥的视频。
几乎是瞬时,钟老头便刷到视频,脸色大变。他不想让楚黎知道,只是不自在的关闭网页动作,还是引起楚黎的注意。
楚黎打开光脑,登录上新闻,看到网页第一条内容便是那则血腥的视频。他仿佛料到是什么,点击网页链接时,手指在细微颤动着。
打开视频后,映入眼前的便是阮阮的面庞,摄像头的方向好像是藏在刽子手的衣服上,正对着阮阮的脸。
阮阮面无血色,眼睛通红,一步步后退。
“虽然你不是那个beta,不过也没关系,哈哈哈……”
“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下一瞬,阮阮便被按住,画面一阵颠倒,几秒钟后再次清晰,听到可怖的男声传来。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快给我打开!”
“不打开是吗?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黑色尖头锤子一下又一下砸向阮阮被摁住的右手。阮阮凄厉的尖叫声仿佛要溢出视频,直逼入人心,让人心脏战栗痛苦,不能自遏。
右手被砸的血肉模糊,终于将东西拿了出来。
只是一块小小的黑色的“燏”而已。
对方啐了一口,将“燏”扔掉。
“妈的,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
对方不知道又做了什么,阮阮再次发出痛苦的“啊”声,然后声音消失,像是昏死了过去。
视频的画面也随之发生转动,对准了施暴者。
那是一群人,站在正中间的施暴者,手里拄着虎头拐杖的。
是他!
袁溟。